灵溪的心在无人察觉处澎湃,而周遭依旧寂静清冷。
边上小青松一无所觉,亮着眼问扶光:“大人,你是说我可以不用下地狱,可以陪在我娘和大哥身边吗?”
扶光摇头道:“冥界旨在消怨化执,即让有罪之鬼赎罪,有怨之鬼怨消……你既有罪,那便留在此处,赎清罪孽吧。”
玉练开心欢呼,说:“你这决断我喜欢,不像那些冥使,整日关人小黑屋,要不就是逼着鬼入轮回!”
可灵溪的表情却截然相反,她平静道:“我瞧你这罚却像是赏,若害人者都能轻易能被原谅,那死去的人岂非过于轻薄?
“村里一百八十口人,除去大娘和青松,以及那女子,还有一百七十七口,皆死于他手,这笔恩怨又该如何算?”
扶光皱眉,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说道:“害人自然当诛,但冤有头债有主,有罪的是无端玩弄他人命运之人。仙人化劫解难,从来顺应天命,没有投一魂另置傀身的道理……这才是一切劫难的开始。”
灵溪的声音带上火气,她难以理解,冷笑道:“呵……你是说这鬼明明投毒了,却一点错也没有?错都是那仙人的?”
扶光看着她,试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人心本难测,以寻常人来讲,这一家人已做到了常人所不及,不该再受磨难。”
“好……极好,好得很!”她一连说的三个好,脸色却极差,又问,“那你说,冥殿里关着的那些恶鬼,又该如何处置?”
扶光认真道:“他们有罪,但远不及死,也不过是人欲的提线木偶罢了,好好规劝,能度化则度,若不能就按冥界的规矩来吧。”
灵溪都气笑了,说:“你的意思是,能劝则劝,不能劝就尽数杀了?我竟不知道在你们仙人眼里,杀人者的苦衷是苦衷,被杀之人不仅不能反抗,还要再被诛杀……哈哈,真有意思。”
她一反常态,扶光神思蓦地清明,忙传声玉练:“你早前说的话,是真的?”
玉练稀奇道:“你以为我骗你?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扶光忙对灵溪说:“你可是觉得我过于偏颇?要知我虽是仙,但也只生了一颗凡心,遇事力所不及才是常态——”
灵溪没让他说完,化出鬼火拍向小青松:“你想留他,我却偏想他消失……村中一百七十七口人,多的是无辜之人,他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毒杀?他们难道没有被爱着,没有想一直团聚的家人?”
这一次,她不会后退,因为以后的她也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原谅诛杀她族人的凶手。
可小无却化成一道琉璃屏障挡住小青松。
“你一定要拦我?”她对扶光说道。
扶光看上去有些难过,挥开小无对她说:“若你不信我……那此事便交由冥殿处理吧。”
灵溪这才撤掉鬼火,冷冷清清一甩长袖说:“三界有别,你们仙人还是顾好自己的事吧,如今事情既已水落石出,理应由影青做主发落。”
扶光垂着头苦笑,不知在想什么。
一行人各怀心思,再到冥殿时,影青已经看出不对劲,还未开口问,灵溪就将村庄一百八十口人之死对他说了,说完还一锤定音道:“古往今来,杀人偿命,这案子,你可得好好断。”
影青不知她哪来的邪火,就看了眼扶光,玉练看热闹不嫌事大,就道:“你看他作甚?是早前收我姐姐做冥使不成,如今竟把主意打到仙人头上了?本事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一个两个,这是吃了炮仗?
他只好看着地上三个沮丧又沉默的鬼,先对大娘道:“大娘你……生前并未为恶,算枉死,如今因执念成恶鬼,自是要先化执,若试心石清明,事后是投胎还是留在冥界,全凭你意愿。”
又对缩成一团的青松说:“你天生灵智不全,虽遭大难殒命,仍有初心。既是鬼,就由冥使领着投胎吧……”
“至于你……”他看着青松犯起了愁,斗胆传声问了一嘴玉练,说,“这鬼扶光可曾断过去处?”
玉练笑嘻嘻道:“断过,杀人偿命,该千刀万剐。”
“啊?竟是这样么?”影青迟疑。
他看着青松摇了摇头,道:“你的事,我冥界断不了。你非我冥界之魂,轮回册上并没有你的名字,所以你无法入轮回投胎……而且听你们方才的意思,这事件中有仙人手笔?那你的去处就更不好安排了,若仙人存他意,我冥界不可能诛你;若仙人存恶意,那我冥界就更要保你周全了,毕竟你是仙人为恶的证据……”
说完他看着在场的一魔一仙,想了想又说,“生死都是劫,但冥界是一切的终点,若他能一心向善,我觉得留在冥界赎罪倒是最好的法子?你们看,我这样断总行吧?”
呵,又来一个赎罪论。
灵溪听完,直接拂袖飞走,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练忙飞身跟上,还不忘幸灾乐祸对影青说:“大个子,你完喽。”
影青抹汗,瞥了眼扶光,发现看不清他想法,就指着黑黢黢的天对他说:“如今事已查清,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扶光点头:“是有些在意的东西要查。”
“那你还回来么?若是往后冥界有异又和此事相关,我该如何告诉你?”影青作为冥殿殿主,想得深远,便问了一嘴。
扶光从头上拔下细长描金扇,抽出一根扇骨,对他说:“借由此物,可直通仙界,界时找我就行。”
“……你这东西还真别致。”影青摸着扇骨叹道,“还是你们仙好,千变万化。你别告诉我,你这张脸也是假的。”
扶光摇头,只对他说了一句“仙人无形”,就转而看向沉默着的三个鬼。
他对大娘说道:“事到如今,我答应你的事算做到了,只是结局不好。往后请多多保重,不管是入轮回,还是留在冥界,望大娘一切凭心。”
大娘点头,感激之情几乎溢满眼眶:“多谢大人,也望大人诸事顺遂。”
他又对沉默着的小青松说,“往事不可谏,来者尤可追,珍重。”
小青松无话,给他磕了一个响头,边上青松有样学样,也跟着一拜,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