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听了,盘玩着手里的枪,又不说话了。
顺利过来后,队伍短暂地休息了一会,然后继续前进。
这片区域的布置明显比之前细致了许多,成对的灯奴摆放在甬道两侧,壁面上浅浅刻了一层浮雕,不过没什么叙事情节,只是在反复强调他们的蛇信仰。
穿过一面两扇开的门,入眼的场景越加奢华精美起来。
这是一个圆形大厅,拱顶上刻了宏大精巧的星图,镶嵌其上的大约是夜明珠,秦慨已经听见有伙计商量着要想办法敲几颗下来了。
四周的墙壁上画着线条精细、色彩鲜艳的壁画,秦慨细细看了一圈,感觉其中几幅的内容尤其令人不适,似乎是在叙述一个怪异仪式的举行过程,神神叨叨地提到了一些印着奇怪图案的陶罐,在经历过某种祭祀后,有人从中捧出了一团肉色的物体,而后有东西从中钻出来,用孱弱的四肢支撑着身体爬行,接着,场景转变为一群他们先前遇到过的蛇人,它们衣着华美,正对着什么虔诚跪拜。
壁画到此就戛然而止,没有显示他们在向谁叩拜,再向前只有一扇雕刻精美的玉门紧闭不开。
不过足够了,这些足够令秦慨意识到这一路上遇到的究竟是什么--最开始那些在地上爬行的怪物大概是仪式最初的产物,或者干脆说是失败后的残次品,而那些雕像似的遗尸才是真正改造完成后的模样。
但真是讽刺,秦慨想,百年之后,残次品尚且在墓道里苟延残喘,那些蛇人却被蠕虫吃空了内脏,只剩一副皮囊立在这里。
伙计们在大厅里四处转悠,凡看过壁画的都多多少少露出些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唯独陆景一直神色如常,跟他秀气的外表极度不符。
秦慨瞧了他好几眼,忍不住想这人要是不干倒斗这行,在正常社会里高低也他妈得是个变态杀人犯,估计还是有反社会人格的那种。
大厅正中央有着个极其显眼的圆池,金属材质,直径约摸有十几米,但边缘却只有半条手臂高,上面雕刻着极其繁复的花纹,看不出任何象征意义,大量已然碎裂的骸骨散落在周围,大概是一个以血祭祀的祭坛。
除此之外,大厅空空荡荡,伙计们很快聚拢回来,商量打开玉门的办法。
“已经走到这里了。”
正在这时,陆景突然出声,他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祭坛纹路中已然干涸的血垢,然后慢慢转过身来,说道:“黑爷也是时候露露脸了。”
他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连孔时杰都没反应过来,实话说,他早知道黑瞎子混进了队伍里,不声不响只是因为眼下连棺材盖子都还没摸着,后边多有用得着这人的地方,况且秦慨也是一副安心合作的模样,所以他根本不打算早早就跟他撕破脸皮。
“小陆爷--”
孔时杰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想要制止他,却看见这人已经举起枪来,瞄准了被孤立在中央的秦慨。
来不及了。
孔时杰一看势头,心想这下哪他妈还有善了的份儿,狠狠心咬了牙,索性招呼伙计们抄起家伙,趁势灭了他们也算干净。
拉栓上膛的声音响得刺耳,秦慨不敢置信地盯着陆景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怕得全身都在颤抖,心想十几分钟前他们还坐在地上扯淡,现在这人却拿起枪来要她的命。
秦慨觉得膝盖发软,每个细胞都在尖叫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但她之前从没经历过这种鸟事啊,她他妈怎么知道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枪。
脑子里冒出一个闹哄哄的声音。
对,没错,枪,秦慨想,她有枪的,她可以掏枪回击,但它在哪?腰带上。不不不,来不及了。她得躲开,她只能躲开,朝哪边?左还是右?但是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快过子弹?!
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声音同时从脑子里钻出来朝她下达指令,秦慨感觉头痛欲裂,远超负荷的恐惧让她瞬间丧失了任何自由支配身体的能力。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直面生命威胁时,紧绷的喉咙甚至没法挤出一声尖叫,只是近乎蠢笨地僵在原地,瞪大双眼,带着定格在面孔上的极度惊恐,眼睁睁瞧着死亡降临。
不过秦慨远要比其他人幸运,下一秒钟,脸颊与地面碰擦的剧痛就重新唤醒了她的神智,有谁正用发狠的力道攥着她的手臂,子弹连发迸出的火光近得几乎能灼伤瞳孔,浓烈的硝烟味道冲进鼻腔,接着一声炸响,浓烟瞬间兜头笼罩下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句几乎刺穿耳膜的低吼:“跑!”
于是秦慨从恐惧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连滚带爬地一头扎进黑暗。
她看不见前路,辨不清方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每一步都切实地踩上了地面,只是近于本能地疯狂驱动着双腿,紧紧跟在黑瞎子身后。
如果说在她生命里有哪个时候是完全抛弃了思想,全身心地去信任一个人,那一定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