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溜出门,带上小弟,往热闹的市集深处走去。黑夜低沉,星子闪亮,灯笼映得我们的脸红彤彤,增添上一抹喜庆。
然而小弟在这大好的日子里去了赌坊,还输了钱,甚至输到了一千二百两。他扯着嗓子说庄家出老千。
混乱的场面,乌烟瘴气。我开始后悔带上这么个惹事精。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小弟还一定要扯着嗓子自报家门,等父亲知晓,又少不得一顿打。
天空下起了小雪。轻盈的雪花落在人间,街上行人很少,都回家团圆了,开着门冒着热气的,不过这赌坊、客栈,哦,还有被迫加班的衙役。花上沾了雪,瑟缩了一下。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胆敢在本公子眼皮子底下出老千,活得不耐烦了。”
得啦,回家又得跪祠堂了。
我示意这小混蛋闭嘴。抽空看了眼木愣的衙役和揪着小弟衣襟的赌徒,清了清嗓子:“这确实是李尚书家的小公子,你们几个送他回府,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到。你们几个随我去城北庄取钱,给这位大哥偿还赌债。”我咬重了城北庄。小弟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我假装听不见他的哭爹喊娘,脚下生风一般前往城北庄。
城北庄住着一个小王爷。说的明白些,是囚禁。庄子很大,王爷很有钱。我带过很多次花草去装点这枯槁的庭院,可是无一例外,它们都枯死了。
衙役上前去敲门。
老高给我们开了门,我略带歉意的向他说明了来意,老高又用他死寂的眼睛看我了。他不多说话,转过身进去又出来,捧着一叠银票交到跟随着前来要钱的赌徒手上,衙役们抱拳感谢,老高点点头,就要关门。
我扒拉住小木门:“老高,你让我进去吧,天色已晚,若是回家,父亲又要关我祠堂一晚了。”
老高并不愿意搭理我,径直要关上门。
我无措的站着。小侍女捧着花盆跟着罚站。
可是有人的声音飘出门来。
“让她进来吧。”
我转头夺过侍女手上的一盆绣球花,摆手让她回家。老高看向我的目光里满含警告,我只当看不见,蹦跳着进去。
然而我没有见到他。院内很黑,没有点灯。想来他们早已歇息,我这不速之客打扰到他们了。
“你且去东厢房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摩挲着花盆,低头看了眼含苞的花朵,轻轻道了声好。
再睁眼时,天早已大亮空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灼热。庭院中老高的小徒弟在洒扫,我的侍女捧了花放在那干裂的土地上。
我出门和阿紫讨论这花都该怎么种。
“粉色白色种西边,蓝色种东边。”
“为什么不白色种东边,粉色种西边,蓝色在另一棵树底下呢?”
“唔——”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这不是种哪的问题。全城只有这一处寸草不生。我先前送了很多花草过来,无一例外都枯死了,化为了粉末。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枯而不倒的两棵树,一颗在庭院正中间,一棵在东南角。
“都种中间吧。”他步入院中,满目的枯槁死寂映入眸中,没有生机。这是隆冬里的荒漠啊,清冷又枯寂。长青不老松来了也只剩一副将倒未倒的残躯。
老高看着他脸上不正常的白,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退下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莫名其妙。我只能尴尬的伸出手摸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昨天谁也没有守岁,谁也没有吃团圆饭,这里似乎没有烟火气,只空留一望无际的缓慢前行的时间。
“常青,该不会那位给你布了一个阵,把这两树对应上死门了吧。”
我蹲在枯黄的地上,捏了一把土,泥土干裂以后就破碎了,于是土沫从指隙间流失了。
矜贵的小王爷开口道:“死门位在西南,东南为杜门。”
我开口准备挽回一下我博览群书的形象:“杜门也不甚吉利啊……”
我想痛骂那位,却只能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问他:“不会真布了阵了吧?”
杜,阻绝。
季常青囚禁在此地,无数个日夜。
他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我拍下手中的尘土。起身平视他。
哦,他比我高一些,我得微微抬头。
“呐,常青,我们砍了这两棵树,改种我带来的绣球花吧。”
中间这棵大一些的树,是曾经的老王爷种下的。东南角那棵小一点的树,是他和他的堂兄在八岁那年一起种下的。
那是,这方庭院还存留欢声笑语,还有绿意和姹紫嫣红。
“小卓子,帮我带个斧子和锄头过来,哎,多谢啦。”
老高只会瞪我,阴阳怪气我,小卓子作为老高的小徒弟,在没看到主子反对后,麻溜地带来了工具。
我身披厚袄,在这毒辣的阳光下感到一丝眩晕。
季常青穿着白色的衣服,很好看。
我蹲坐在坛边,抬起沉重的眼皮子看他。看着他沉默地挥舞起斧子砍断枯而直挺的树。看着他咬牙去锄那为了求得水源而深入地下的庞大交错的根须。看着他大汗淋漓,额角青筋迭起,看着他刨出土后树上垂挂着的蛇。
又粗又长,吓坏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位真是,好狠的心啊。没等我动手,他自己已经砍断了懒散盘桓的蛇,耷拉在枯枝上。
啊,真是强烈的视觉冲击啊。
东南角亦如是。
在他忙完蹲下身子来看我时,我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但我还是听见了他说的话。
他说:“思思,我们可以种花了。花不会再枯萎了。”
真好呀。
绿意盎然,万物复苏。
然而我再没力气睁眼。
我曾听过一个相似的故事。汉章帝时有个寿光侯能劾百鬼众魅,令自缚见形,他也杀了两条大蛇怪,让生病的妇人痊愈了,也让树下的鸟雀行人不再被精怪所害。
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