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河边。
那是一条无比宽阔的河流，它连接着大海。
海里翻腾着无数细小的浪花。
浪花里藏着海的秘密。
故事里的人鱼公主都是人身鱼尾，婀娜多姿。也许因为品种不同，我是河人鱼，我和海人鱼不一样。我是鱼美人。
我是鱼头人腿。
乍一听一定很吓人，可是我都长成这样了，又没办法重回妈妈的肚子里再来一遍了。
在我九岁那年，我见过来自大海的美人鱼。
他们长得很好看。鱼尾一摆，便击出浪花来，浪花携着他们的笑声奔向深海。
我躲藏在芦苇后面，人腿让我在水中无法游泳，只能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向前游走。他们在阳光下嬉闹。
我被水边的蚊子咬了腿，实在受不住了，一头扎进水中，溅起好大的浪花。
他们吃惊地往我这游。
我把头埋进水里，两条腿尽量站得很直。
泡泡从我嘴里嘟嘟嘟地冒上去。
“你也是美人鱼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品种的美人鱼唉。”
我闷着声回答：“我不是美人鱼，我是鱼人。”
我盯着他们漂亮的大尾巴，难为情地左脚蹭蹭右脚。
“没关系呀，我们第一次出海入河呢，这里好好玩啊。”另一条美人鱼在水里忽上忽下，她皎白的皮肤像是会发光一样。
“小鱼人，你去过大海吗？”
“没有。”我的腿站不住了，有点想溜。
“那我们带你去吧。”
闻言，我跌进水里，用我的鱼眼睛看向他们。真的嘛——可以去海里玩？可是……
“可是我无法在水里长时间游泳……”我懊恼地瞅了瞅我的腿，不禁生出几分埋怨。
“这有什么难的，我背你。”那只问我是不是美人鱼的人鱼拍拍他的胸脯，又自信地向我伸出手。
我的手很短，说是手，其实更像是鱼鳍。
“小鱼人，你可坐稳喽。”
美人鱼背着我扎进水中，我从来没拥有过这样快的游行速度，只是把腿夹得更紧了些。
“放松啦，没事的，看——珊瑚哦。”察觉到我的紧张，美人鱼安慰我，给我指点珊瑚。
我第一次见到这些颜色鲜亮的珊瑚，伸手去碰它们，有些粗糙。水下的斑斓，梦幻的像一个童话。
我们在水下翩翩起舞，青涩、艳丽、故作深沉的。
我看见了四角的海星，看见了发光的海草，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鱼群。
那是多么快乐的一天啊。
后来小人鱼背我上岸，我问他：“你不累吗？”
他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不累，来，我背你走一段路。”
人鱼在岸上走路是有点笨拙的。我贪恋他背上的风景，一时间自私地没有说拒绝的话。
后来我们在沙滩上找到一个废弃的火炉，没有生火，我们就轮流躺上去假装烤鱼玩。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我们两人鱼一鱼人总是一起玩耍。我有一双纤细美丽的腿。人鱼公主和他各有一条漂亮的大尾巴。
再后来人鱼公主爱上了救她的王子，她第一次和我们说想要一双腿而不想要尾巴。
那天阳光正好，微风正好。我们在废弃的火炉上继续玩烤鱼的游戏。
我趴在火炉上，翻了个身子，快活地喊到：“我要焦啦，快来给鱼翻个面。”
那个从小背我到大的他走过来，又把我给翻回去。
可是他同时也把我牢牢地按在上面。
我还在想他在做什么。新的游戏吗？
他带了火种，点燃了火炉。
我这尾奇怪的鱼人被烧死在火炉之上。焦的那面都碳化了。疼的我的鱼眼睛里流出泪来，可是又很快蒸发了。
我看着他在我的尸体上滴了几滴绿色的药水，有点凉凉的。
他在人鱼公主的大尾巴上也滴了药水。
我的腿被安在了人鱼公主身上。他没有再看一眼我这半面焦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