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西亚斯并不喜珠宝,但不妨碍音乐审美一流的他在其他艺术领域方面也不落俗套。
他今天所佩戴的坠子出产自格尼巴矿山。此矿区以艳红如血的宝石闻名,千百年来也仅出产这一种珍宝。色泽浓丽、通体纯净,独一无二的美丽和凌驾于其他红宝石之上的品质让“格尼巴”成为整个魔界中都首屈一指的名品。
更令珠宝爱好者和从业魔津津乐道的,则是这种宝石的来历传说。
据口耳相传,这故事要一直追溯到王权时代·初王执政之年。
彼时的格尼巴还未形成今天适宜开采宝石的地貌,而是一片目光所及近乎无垠的旷阔平原,常年阴云笼罩,黑土沃沃,芳草萋萋。
也是王上斩首叛军的古战场(古刑场)。
数以万记恶魔的滚血眨眼间泼洒在这片厚土之上,连最底下的基岩也染透腥气,永久地酝酿其中。经过千万年的地质变迁,最后从中孕生出了光华绝代的稀世珍宝。
接手这片矿区的历任主人无不夸耀:自家出产的宝石正是有无数恶魔生命乃至灵魂的献祭才得以如此光彩夺目。
正因这个传说,格尼巴红宝石被冠上了“怨”的名号。
真实的魔历中,此地诛杀叛军确有其事。
但宝石绝艳非凡与那传闻中的瓢泼鲜血是否有关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不是所有恶魔都吃这一套品牌营销,就像是对此并不买账的消费者常嗤之以鼻的那样:一定是死亡降临得太快,才没让那些叛军在临终之际往自己该死的血液中降下诅咒。
而那枚或许充斥满诅咒与怨恨的宝石,此刻正静静躺在安度西亚斯胸脯上。成色算不上顶级,虽也是正儿八经出自名矿山独一无二的名种,可若不是见多识广的宝石家细细品鉴,也难分辨出其出身大名。
放在平日,这种连切碎了作配都嫌掉价的货色,自然是入不了自视甚高音魔的法眼。
可如果是一件有趣的魔具,那就得另当别论。
纵使恶魔大多生来都能够自由使用魔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有趣”的魔具心动,而且还兼具隐蔽、便捷、低门槛、节约魔力等诸多优点。面对一件新玩意儿,恶魔怎么可能会拒绝拿过来把玩一番?
至于魔具研究师团在巴比鲁斯中并不显赫,纯粹就是此前某任团长故意为之要掩人耳目,才落得今天这步天地罢了。
汇集着三教九流的俱乐部和黑市中,真正优秀的魔具在识货的恶魔眼里每一个都是有价无市。它所绽放的光芒可不仅仅是来源于自身——正如齿轮嵌入机器,缓慢而稳定的启动之时才能展现其重要。
当然了,这是夜晚中的魔界才会发生的事,在校的小孩子们连实习都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能不能通过,更不用说能够无师自通发现这幽暗中的世界法则。潜意识的熏陶多年,他们已经习惯了将母校魔具研究师团当成一个破烂回收站,无论他的主人是名门之后还是怪诞天才,就算校园中一石能激千层浪、最赫赫有名的那位接任团长,情况也还未有太多好转。
正如入间手上佩戴的恶食戒指和各种阻碍辨识道具——金属、宝石、植物纤维等孕生自广阔魔界万物的,都是除生物之外上好的魔力载体。在具体的情境下,便会再根据所作用魔术性质的不同会选用不同的材质锻造制作。在使用方法上,宝石和金属魔具的机理大致相同,都要提前注入已编写好的魔术式的力量,然后在需要时根据操作指引启动。
作为装饰品的这枚宝石虽然愧对设计师与佩戴者,但身为一件被精心教养过的魔具,它已经出色完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将享誉魔界、闻名于世的音魔改头换面。
鲜血凝结成的晶体里储存的并非怨恨阴毒,而是一道精妙绝伦的易容魔术。
里面魔术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并非传统的易容魔术只和阻碍辨识一样,是一种作用于他魔意识的障眼法,而是真正做到了同一些家系传承的变形术那样彻底改变使用者的形体音貌。
质地坚硬宝石不便再安装开关,那样也不够隐蔽。使用方法是以一滴指尖血为媒介注入使用者的魔力。当这丝独一无二的魔力融入艳红晶体的瞬间,他的面容就会在他人眼中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阻碍辨识归根到底是普尔森家立足魔界的血统魔术,连所制造的魔具都很难破解,可使用仅属于中阶魔术的易容术的恶魔,都要警惕自己构建起的魔力防线被他人突破。
而基于机密的魔术式,又用血缘魔力启动,就相当于在宝石中留下了一根引线,只要在想解除时瞬间灌入大量魔力,可以做到“用后即毁”,不留痕迹。使用者自然高枕无忧,也没有任何途径能够找到一个外貌是被虚拟构建出来、幽灵一般的恶魔。
没人知道这件物品真正的制作工艺和奥秘,66局中最不缺的东西就是秘密。何时寻根问底,何时闭嘴缄默,66局恶鬼可不仅仅是嗜杀拷问者,这些更是他们的必修课。
音乐渐趋高昂,年轻傲慢而暴戾的王储围绕他一见钟情的爱人纵情笙歌,美酒泼洒、金羽翩飞、香粉弥漫,极尽华乐之中,偏偏藏着一股潮润的风雨欲来萦绕鼻尖。
这支曲子是海拉相当喜欢的一首,但这只乐团的演绎并没有博得她的欣赏,本应该明丽璀璨的乐流上像是朦朦胧胧罩着一层雾气,黏黏糊糊得令人不悦。
垂眸摸了摸右耳上沉甸甸的装饰,她在自己并不喜欢的音律中再度开口:“学生也没有想到,他会和您偶遇。那孩子不是很通世事,还好准备的礼物不算失礼。”
“好像从巴比鲁斯的音乐祭后就很少见到您了,先前麻烦您给索伊准备礼物,您也没有面见那孩子。”
“小时候您很喜欢给我讲魔界各处的风土人情,所以老师不在的这段时间,学生也会忍不住想:”
“老师这段时间在哪里,在忙什么呢?”
向来守礼的乖孩子这次说话时并不看自己交谈的对象,依旧专注目视着斜前方、幕帘后隐隐绰绰的演奏者们。安度西亚斯向着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学生斜眸,尤然生出淡淡一股“她原来已经这么大了的”,有那么几分类似于她那老爹会发出的感慨。
但他只是近乎轻蔑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