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心逐渐沉入谷底。
林阁老徐徐开口,替他回答了她的问题。这三朝的重臣凝视着遍身染血的红衣姑娘,眼神怜悯:
“即便姑娘说的是真的,齐郎将如今已与小女订婚,又即将恢复皇孙身份,哪怕重新想起往事,对姑娘而言,有什么意义呢?文武百官,百姓黎民,总不可能接受一个来自异族的皇妃。”
“你与他之间,缘分已尽,何苦强求?”
一言既出,纷纷有人附和:“对呀,何苦强求?”
她却固执抬起头,目光明澈如琉璃,语声是掷地有声的决然:
“缘分已尽又如何?断了的红线,我偏要将它接回来!”
红线,断了的红线,曾经牢牢绑在彼此之间的红线。
哪怕被万人唾骂,满天神佛背弃,她也要将它重新系回两人手腕。
似是被她的眸光所摄,齐歌的耳边不可抑制地响起一些话语:
“三生太短,我求万古千秋。”
“生生世世,愿永为夫妻,白首相依,生死不离。”
记得否?凌天峰上,神女像前,至死不渝的诺言。
回忆似沧江流水,越是奔涌,便越是彻心彻骨的疼痛。
终于,他注视着她,缓缓道:
“既是如此,我相信你,我跟你走。”
我相信你,我跟你走。
这句话传入苏盈耳中,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下,似有将落未落的晶莹。
她最终隐藏起那点酸楚,只是对着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仿佛,真的笃定,他会选择自己。
仿佛,从不曾怀疑,他对自己的信任。
听见齐歌的话,众人大惊失色,林阁老正想开口劝阻,齐歌一个手势,制止他的话语。
“林阁老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
林阁老眉头紧锁,诸多未出口的话,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看到林阁老的态度,其他大臣亦不再多言,各怀心思,向旁边分开一条路,目送齐歌与苏盈离去。
正当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句冷冷的话语:
“——真是好个自有分寸。”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林秋水一身碧衣,仿佛春水绿波,然而温柔的春水,此刻尽数化作冷凝的冰霜。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摘下帷帽,缓步上前。
“齐大人似乎忘了,作为未婚妻的我,还在这里吧?”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看齐歌,而是注视苏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红绿书纸,礼金为聘。”
她语声虽轻,话里的意味却极冷极绝,“如今你却要当着我的面,同别的女子离开,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你说的那些,我也有过。”苏盈抬起眼眸,眼里闪烁着细碎亮光,“我并不想让林二小姐难堪,只是,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对吧?”
林秋水毫不退让,与苏盈针锋相对。
“那我便与你打赌。赌即便齐大人找回自己的记忆,他也会回到我身边。最终他能选择的人,只能是我。”
“赌就赌,谁怕谁。”苏盈脱口而出,“若是输了,我此生——”
她沉默片刻,咬了咬下唇,一指齐歌,道:
“我此生不再见他。”
她一字一句说着,语声坚定,然而说到最后,尾音却微微颤抖。
或许,颤抖的不止嗓音,还有她所有的信仰。
“希望苏姑娘信守承诺。”林秋水重新带上帷帽,遮住清丽容色。
“林二小姐大可放心,我们西州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苏盈翻身上马,然后冲着齐歌一扬脸:
“我想,我们可以启程了。”
就在齐歌即将跨上马背的时候,林秋水还是按捺不住满腔的酸涩,向他唤出昔日的称呼:
“洛哥哥。”
她尽量抑制嗓音里的哽咽,以平静的语调问他:
“你可否告诉我,你究竟出于什么原因,选择跟她离开?”
回应她的,是对方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不过是为……了结一段因果。”
他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却最终,败给了自己的心。
得到他的回复,林秋水闭了闭眼睛:“我明白了。”
她撩起帽檐垂下的轻纱,努力对他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颜。
“不管结果如何,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秋水……永远等你回来。”
他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只是点头,然后提起缰绳。五名暗卫同样翻上马背,追随在他们身后离开。
几声“驾”后,马蹄扬起滚滚飞尘,凝望着众人打马而去的身影,一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终于顺着林秋水白皙的面庞不住滑落。
林阁老握紧女儿的手,低声安慰:
“他若不愿回来,那也不是我们要的下一任皇帝。”
林秋水点头称是,然而目光却固执追随着玄衣青年远去的背影,一直延伸到天边,直至消失不见。
悬崖上,颜舜华饶有兴趣地俯视着这一幕,风吹得他的衣袂荡起,那纤尘不染的洁白,成为遍山枯枝败叶间的一抹亮色。
“真是一出好戏。”他如此点评道。
“依侯爷之见,齐歌此行结局……”他身边的素衣女子开口。
“这个重要么?”颜舜华抬了抬眉梢,打断她的话。
“侯爷何出此言?”颜凌不解。
颜舜华摇了摇头,喟叹:“当着林天行的面,在一众大臣前以他女婿的身份,跟随别的女子离开。即便事出有因,齐歌最后回到中庭,你以为,林天行还能毫无芥蒂地帮他?”
“林天行只是老了,可不是傻了。”
闻言,颜凌露出了然的神色,“侯爷说的是,林阁老能屹立三朝不倒,没点手段,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颜舜华唇角上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