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在扬州查盐运多年,他始终未露任何马脚,这是因为你父亲是巡盐御史,是朝廷派来专门负责抓他的,他对你父亲的一举一动,自然会高度警惕。”
“而李士桢则不同,一来李士桢到底是李家出身,苏家素来与王家交好,王家与李家又通过贾家结着亲(李纨的婚事);二来他任的是布政使一职,品级比你父亲高,常人很难会想到,他会配合你爹爹暗地里查盐运;三来他今年刚新科中第,初入官场,那群老油条不免会对他有所轻视;四来,他这次参了你父亲一本,你父亲又被苏启光查办,他自然会信重李士桢,再加上我停了你父亲的职,他保不准就会以为盐运无人勘察,一时大意而露出破绽……”
黛玉简直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么多智近妖的人。
他这一计里,又是瞒天过海,又是欲擒故纵,又是以退为进,又是声东击西……
可明明他在京都什么都没干,只是任用了一个李士桢,就把扬州盐运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她爹爹可是花了十多年,都没揪出来这条老鼠尾巴。
黛玉毫不怀疑,苏启光会就此完蛋的事实。
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了。”
墨封勾唇笑道:“我也是为了你,等这件事了了,我把令尊大人调来京都为官如何?”
黛玉忙道:“这个不行!”
这可出乎墨封意料之外了,他挑眉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和你父亲团聚吗?”
黛玉连连摇手道:“我爹他这个人,表面看着随和,总是谈笑风生的,实际上却是个老古板,打骨子里就信奉着安土重迁,他来京都住几天可以,要是长久待下去,非得愁出病来不可!”
墨封叹道:“好吧,那你就只能远嫁京都了。”
黛玉脸一热,反驳道:“谁要嫁给你了!”
墨封但笑不语。
吃罢饭,黛玉有些困意,掩住唇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我去歇着了。”
披上白色月鹅的外衣,袅袅婷婷地移去了后院。
进了房间,黛玉将头上的钗环步摇一一取下,搁在妆台上,及腰的黑发一下子披散下来,她拢了拢,对身后道:“紫鹃,取盆水来。”
没听到回话,她扭过头,吓了一跳,墨封正在两步外珍珠帘旁静静地站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你不去睡吗?”
“才吃了晚饭,随意逛逛。”
这一张口,黛玉就知道他在瞎掰,随意逛逛,逛到她的闺房?怎么可能?
黛玉长睫微闪,“你还有事情要对我说?”
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什么都瞒不过你,”墨封轻轻笑了笑,坐到一旁小榻上,向对面做个手势,黛玉也跟着坐在榻沿上。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案桌,紫鹃端着托盘进来,斟了两杯菊花冰糖水,又出去了。
黛玉就着青花瓷杯抿了一小口,暗想,这是要正经对谈的架势,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心脏砰砰乱跳,说不出是期待还是不安,但刚才升起的零星困意到这会儿已完全消失了。
墨封斟酌一下措辞,缓缓问道:“上次我以皇姐的名义,邀你来王府,谁成想中途出了点意外,没能和你正经聊两句,你就回去了……”
嗯,然后呢?
黛玉眨了眨眼。
墨封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难得有些迟疑,好半晌,道:“我想让你搬出来住。”
黛玉恍然一惊,神情不可置信,随即脸色一变,气愤的瞪着他。
当今朝代,礼法森严等级分明,对于女性而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终其一生完全依附男性而活,正因此,女子名声犹为重要。
和墨封见面也好,来别庄住也好,都是打着长公主的旗号,已属逾礼,他还得了瘾头,竟有了长久打算,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又不是他的外室。
焉何能搬出去住?
黛玉气红了脸道:“墨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说着,背过身去,双手紧紧绞着手帕。
墨封见她气成这样,大吃一惊,起身走过去,道:“我方才说的玩笑话,你千万别当真。”
双手伸过去,搭在她肩膀上,将她身子掰正过来。
黛玉起身想走,却挣不开他的力气,手用力去掰他的胳膊,也掰不动,她气红了脸,道:“你放手呀!”
“你先听我解释。”
墨封紧皱眉头,双手若铁箍般,桎梏着她的身子,纹丝不动。
黛玉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语带威胁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了。”
“你尽管喊吧。”
不把事情说清楚,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黛玉想不到他性子这般霸道,简直气的语塞,怒瞪着他道:“你……你可恶……”
“我可恶?”墨封沉声道:“你只听我说了一句话,就要生气,不听我解释,还要跑,到底是谁可恶?”
“我说,让你搬出来住,是让你住到长公主府,贾家人多事杂,若有些不长眼的,我怕你受委屈,所以想把你放我眼皮子底下。”
墨封顿了顿,没好气道:“我纵有心思,也得等完婚之后,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黛玉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神色回转过来,正要说话,忽又听到墨封后面那一句,她却有些听不懂了。
他有什么心思?等完婚后又怎样呢?
她想了想,没理出个头绪来,摇头道:“府里其他亲戚也就罢了,可外祖母是真心疼我,她上了年纪,我想多陪她老人家几年,何况,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墨封沉吟半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左不过是几年的事。
她总归要嫁给自己。
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