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带着黛玉从后廊进来,就到了三春姐妹住的抱厦,绕过抱厦,前面是王夫人住的院子,而贾宝玉就住在院子的东厢房里。
黛玉到了东厢房,刚要往正屋走,宝玉却拉了拉她袖子,悄声道:“这边。”
说话间,就从院旁的拱形门进去,后面一溜儿,全都是下人住的偏房。
黛玉不解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贾宝玉笑道:“妹妹难不成真以为,我敢在太太眼皮底下制香?东西都放在晴雯屋里呢。”
黛玉反射性的问道:“晴雯是谁?”
贾宝玉回道:“我屋里一个大丫鬟。”
黛玉喃喃念道:“晴雯……”
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紫鹃她们曾经提过,黛玉细细一想,倒回忆起来了。
之前因为手串的事,珠翠提过晴雯,后来紫鹃还跟她讲过晴雯的来历。
据说晴雯原是由大管家赖大买回来,伺候他母亲赖嬷嬷的。因为常跟赖嬷嬷进府,贾母喜欢,赖嬷嬷便把她送到贾母跟前伺候,她的身世经历就不知道了,只说有一门姑舅哥哥叫吴贵,人也叫他多浑虫,如今在厨房里当差。
紫鹃和晴雯之间还有一段渊源。
因贾母是国公夫人,有一品诰命在身,按朝廷规矩,负责她饮食起居的,应该有八个大丫鬟,若其中有出去的,或年纪大了嫁人,或因犯错被撵,就会安排新的人替补。
紫鹃就是后来补上去的,补的就是晴雯的空,但她针织女红不如晴雯,曾被贾母抱怨过许多次,幸好她做事还算体贴周到,最后才没被换下来。
想到这里,黛玉一笑,对贾宝玉道:“老太太倒向着你。”
贾宝玉不解,好好的,怎么说到老太太了,他正要问,就听黛玉说:“二哥哥,晴雯住在哪件房?”
被打了个岔,贾宝玉也不好再问,他往前引路,从右排数第三间屋子就是晴雯的房间。
贾宝玉到了跟前,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直接推门进去了,黛玉没拦住,只好跟他进了屋。
到了里间,就见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细眉樱唇,唇边有一颗美人痣的姑娘侧躺在床上,气息绵长,闭目睡的正香。
贾宝玉悄步走过去,轻轻扯了扯她的小辫,道:“还不醒醒?”
晴雯睫毛颤了颤,睁开眼,见是宝玉,翻了个身,懒懒道:“别烦我,要什么自己拿去。”
贾宝玉不肯做罢,又去摇她的肩膀,笑着说:“还睡呢,你看谁来了?”
晴雯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凭她是谁?”
虽这么说,还是从床上坐起来,看到黛玉,倒惊了一下,她原以为是宝玉骗她的,谁成想竟真有外客。
她歪着头,仔细端详着黛玉,竟一时错不开眼。
亏她平时以为自己是府里最漂亮的,就连那些小姐太太也不能及,谁知今日见了黛玉,才惊觉自己的浅薄。
眼前人真是太美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哪能想象的出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见晴雯只顾着呆着不动,宝玉推搡她一下,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倒茶?”
“哦。”晴雯如梦转醒,忙去外间倒茶了。
黛玉浅浅一笑,打趣道:“宝哥哥房里的丫鬟都是这般?”
她从进来,就觉得惊奇,这屋里,丫鬟不像丫鬟,倒像主子,主子不像主子,倒像随侍。
论起气场,贾宝玉要比晴雯整整弱了一大截。
也不知,他平日是怎么过的?
宝玉察觉到黛玉揶揄,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不怪我惯着她们,只是晴雯比之他人,格外的风流灵巧,若说袭人、麝月、秋纹她们已经……”
话未说完,晴雯端着茶盘从帘外进来,斜瞥一眼宝玉,没好气道:“林姑娘,你别听二爷嘴里那些疯话,他呀,就是无事可做,闲出来的!成天间拿我们比过来,比过去,我们做丫鬟的就该被他拿来比较吗?”
宝玉在黛玉面前失了面子,有几分不悦,道:“我不过说两句,你就要顶嘴!”
晴雯哼了一声,道:“好了,您是主子,我是丫鬟,我不配开口说话。”
宝玉指着她,气道:“你你你……你要真把自己当个丫鬟,为何晴天白日的在屋里睡觉躲懒?”
晴雯啐了一声,义正言辞道:“我被老太太派来,是替二爷收拾屋子的,偶尔也帮袭人做些针线活计。再有,就是监督小丫头们,让她们把屋子上午和下午分别打扫一回,晚间二爷回来,我再过去伺候。”
“今日,我已完成了自己的份内工作,袭人也没叫我过去帮忙,你也没有回来,我在自己屋里睡会儿觉怎么了?”
她言之凿凿,浑身正气凛然,丝毫不惧宝玉。
贾宝玉说不过她,气极,指着晴雯,对黛玉控诉道:“你听听,她在说什么?”
“我算服了,”黛玉叹了声,感慨道:“她说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有几分道理。”
她母亲缠绵病榻时,父亲曾做主,发卖过家里的一些丫鬟。
当时她只知道那些丫鬟犯了大错,但具体犯了什么错却不知道,后来她听府里的人在暗中议论,说是那几个丫鬟心思不纯,想趁机勾引她爹爹,将来
好挣个姨娘当。
她生性敏感,听到这些后,心里倒有几分复杂。
丫鬟是下人,卖身契在主家手中,相当于命运也是被主家攥着的,再怎么厉害,若不等主家开恩放出去,这一辈子也是任人摆布。
姨娘虽是妾,但却是半个主子,平时只受正室管束,除此之外,能纳妾的,家里都是富户,当了姨娘,别的暂且不说,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大致是不成问题的。
黛玉曾想过,自己若不是林家千金,而是一个丫鬟出身,她会怎么做?
最后的结论是,她只会正儿八经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至于生死荣辱,就听天由命了。
如今,听到晴雯这番话,倒对了自己的脾气。
宝玉无奈道:“你这样说,越发纵着她性子了。”
“不会,”黛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