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已过,趁着新年的喜庆余味未消,元宵节悄然来临。正月十五,也是我和哥哥的生日。
礼数必定是不能少的。
五更便起,梳洗毕,着新衣,早早向父母亲请安。
我和哥哥并排站在堂屋正中,面朝坐在堂前八仙桌旁的父亲母亲,朗声道:“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感恩父亲母亲生育教养之恩,愿父亲母亲长命百岁,福乐安康。”
说完,行跪礼,磕头三。
一年之中,我行过的最大的礼,除却过年就是生日了。
父亲眼中的慈爱随着眼角皱纹的笑意流露出来,等我们磕完了头,温和地说:“起来吧。”按照常例,由母亲送给我们这一年的寿礼。
这是我最期待的一刻,生日前几日,我和哥哥便开始各自揣度娘亲为我们备的礼到底是何物件,猜不猜得中另当别论,只是这几日来的暗自欢喜却也不失为一大乐趣。
往常生日,母亲的礼虽不算贵重至极,但都极有寓意,只有哪一年中有大喜的事,或是我们整岁时,才会多费些银两。
母亲身边的侍女绮画拿出两个极普通的雕花木匣子,母亲示意哥哥上前,从匣子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交到哥哥手上。
我好奇地轻轻歪过头去看,不想母亲又示意我上前,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给我。
我和哥哥双手接过——细看方知,是个小匕首。
母亲缓缓地说:“这镶宝雕花的小匕首,是我年前去大觉寺还愿时求来的,还请住持开了光,相传古人有用镶了宝的匕首来祭祀,祈求的是平安吉祥,这匕首做工精细却极锋利,你们可得好好保管着,别伤了自己。”
我正纳闷,哥哥是男子,得个匕首并不稀奇,怎么我也是这个?
便道:“哥哥和我的是一样的吗?”
母亲指着我与哥哥手中的匕首,笑道:“说来也巧,我恰求得这两个不一样的,一个刀鞘凌厉,刀柄只有镶宝,一个刀鞘轮廓圆润,刀柄上雕了花,正好能将你们俩区分开。”
我和哥哥拿出两支匕首比较,只见那两个匕首大小相当,都不到哥哥一手之长,却也比我的手更长。
仔细端详,哥哥那把匕首,刀柄顶端镶了块个头不小的红宝石,我惊奇地问道:“可是鸽血红?”
“当然不是了,哪里便能轻易得了这么大的鸽血红。”哥哥笑着望向我说。
父亲细细看过,道:“这不是鸽血红,但品位也不比鸽血红差很多。”
不错,那红宝石嵌在刀柄顶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深处还暗暗涌动着丝丝深蓝,像是燃烧的火焰,格外瑰丽。
我佯装不忿:“这可是件稀罕宝物,娘亲偏心,女儿可不依!”
娘亲笑着拉过我道:“快给我们看看你那刀柄,那雕功才叫一奇呢!”
我早已在欣赏手里这支了。
惊喜地发现,刀柄上所雕竟是凌霄花。
因为哥哥名为凌骁,所以,自我在一本花草集上见过凌霄花的图样后,便格外注意这种花朵。
“凌霄花......”我对着刀柄上的雕花努力辨认,不禁默念。
“这不是凌霄花,是杜鹃。”母亲纠正道:“杜鹃花瓣不像牡丹、芍药那般多,向来是易画易绣不易雕的,即便是雕出来了也不易认出来,你们看这杜鹃花雕得,一瓣一蕊皆清晰可见,轮廓又不僵,像是要开出来一样呢!”
哥哥亦玩笑似的说:“只怕蝴蝶都引得来呢!”
我本以为母亲只为哄我,继续硬撑着骄矜的吃醋样,一边暗自称赞着雕功,笑着向逗我的哥哥瞪眼:“大冬天哪来的蝴蝶?”
说完,忽然想到前些日子那只画眉,大冬天,不是也不该有画眉么?回过神来,正对上哥哥清澈如水的眼神,眼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让人不自觉的也跟着微笑起来。
闲话了些时候,又给爹娘拜了一拜,我和哥哥方一块从堂屋出来。
走出堂屋门的一霎,抬眼一望,不禁停住了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上竟飘起了鹅毛大雪,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既轻盈又厚重,才一会功夫,院子里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想必,雪虽很大,却没有风,我们在屋里才没有注意到大雪悄然而至。
我忽的转向哥哥:“哥哥,你方才在想什么?”
哥哥不作声。
我紧追不舍,追问道:“你方才冲我笑的时候。”
“我在想画眉——引不来蝴蝶,引得来画眉吗?”说完,哥哥抬起头望向空中,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和方才在堂屋里时一样。
好巧不巧,原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午间十分,绮画便来传话,饭已做好了。
这便是今年的生日宴了。
好在生日紧在年后,因为贪恋家中的团圆,也顾及别人家里的团圆,生日宴只有现居府中的一家上下,并未遍请亲朋。
春节既过,鸡鸭鱼肉等荤腥还未消耗殆尽,因此宴席上多是家常可口的菜肴,说是生日宴,倒不如说是家常小聚。
既是家常小聚,自然并不需什么繁文缛节。
饭桌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爹爹端起酒盅,慈爱地道:“今年,我的儿女就十五岁了,往常的生日都是风风光光在府里过的,今年乔家仍在济州没回来,索性咱们也没叫上顾家人,就咱们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地给你们俩过个生日,”转而向我和哥哥道:“凌骁,凌翾,爹爹先祝福你们,新岁和乐,长命百岁啊。”
爹爹年年皆是这样说的,“新岁和乐,长命百岁”,我与哥哥亦是年年在心中默念,与爹爹异口同声,再悄悄相视一笑。
这是我与哥哥的又一小秘密与小乐趣,爹娘皆不知。
爹爹祝词年年如旧,娘亲则多是嘱咐我二人家中家外的行事为人等,今日便是这般苦口婆心地说的:“添了一岁,便该更加懂事,学问与德行皆得有长进才行。”
我与哥哥谢过了爹娘,再拜之后,便捧起酒盅,一饮而尽。
酒入肝肠,激起周身片片暖意。
因方提过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