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毒日头高高挂了好些日子,京中的娘子闺秀们都在家中避暑,外头没几个应酬的人,苓楚也来得少了。我自然是在家中躲日头的,哥哥虽然过了会试,殿试也在两年之后,准备时间还算充裕,但仍丝毫不肯松懈,几乎日日顶着烈日去学里研修,倒显得我更无所事事了些。
好在日子过得倒也快,炎炎夏日即将过去,园子里,合欢方落,桂花便发了芽。
京中渐渐刮起了微凉的秋风,府里的上上下下也开始添起了秋衣。顶着秋风,桂花开得愈加茂盛,容姿坚强,花香也显得比合欢更加浓郁。
这日,我在园中折了几枝盛开的桂花,正苦于没有绳子扎花,便随手解下身后束发的带子,将那几株桂花绑在一块。
为着绑得牢些,我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有几枝从空隙间滑了下去。我心有不甘,反反复复解了又绑,绑了又解,三番几次,终于绑出了满意的样子。
摆弄着绑花之时,几朵桂花擦过鼻翼,有些痒痒的,但花香却浓得醉人。
闻着这花香,忽的想起小时候大人们常说的桂花酒,便心生痒意,想着和哥哥一块儿在书上找些酿桂花酒的方法。
心里这样打算着,微笑也不觉蔓延上了嘴角。
我抱着那束桂花站在桂树丛中,于层层树枝间望见绮画和谴书从长廊那头转到后院的厢房那边去,不禁疑惑:“母亲屋里不用打点了么?”
想到母亲,便又想着把这束新折的桂花送到母亲房中。
淡白素雅的桂花,与母亲房中楠木八仙桌上那口青云流纹白瓷瓶最相配不过了。
既给这束桂花找好了去处,脚下便行动起来。
到了房前,房门却关着。
方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头隐约有说话声,是父亲的声音。
那声音中略带犹豫:
“虽说孩子们也到了年龄,可兄长未娶,幼妹便出阁,只怕......”
我不禁讶异,紧接着便听见母亲悠悠然道:“这我也想过,只是他们同岁,况且女子出嫁年龄比男子成亲小本是常情,这样想来,自然不成问题。”
安静片刻,又是父亲的声音:“如此看来,倒也无妨。”
接下来是母亲笃定的声音:“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当年一诺也该兑现了。”
父亲沉吟片刻,终用带了些笑意的声音说:“确实,若此事能成,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我本还静心听着,隐约听到此处,心里突地一跳,拿着花束的手一抖,险些将花掉落在地上。
只一瞬,心下没了思量,抬起步子便要夺门进去,却又突然没了力气,好歹忍下了。
在门前踌躇了片刻,终究无法进门去当面质问,只得心神不宁地回去了。
母亲竟留着这样的心思。
我心里开始别扭起来。
我知道,如今的我,确是到了开始谈婚论嫁的年龄,只是不知为何,我无法想象那样的我,无法想象离开这个自小生活的家,自此深居别家府邸,和那甚至不曾相识的夫君举案齐眉、侍奉公婆、生儿育女。
我并不是一个温驯的女子,这使得我或许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
这样一想,我不禁更怕了。
只是听了这半日,只听得出有要将我婚配之意,终究未听见相中的是哪户人家。
那个“当年一诺”究竟是与谁定下的,我却无从知晓。
无论如何,我是必得找个时机与母亲说清楚的。
但母亲若不开口问起,我又如何启齿呢?
自然,母亲待我一向温柔宽容,平日里是十分看重我的想法的,若是我委婉回绝了,想必母亲也不会执意坚持这桩婚事的。
这样想着,七上八下没有着落的心渐渐也找到了一方栖息之地。我长呼了一口气,才低头发现,手里的绢子竟被我无意中用手牢牢卷在了一起,慢慢展开,却见一朵雪白的桂花夹在其中,一同被我揉得蔫蔫的不成样子,那束花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我随手扔在了身边。
恍惚间回过神来,方知无意间回到了园子。
桂树丛中,我满腹愁肠坐在石凳上,也顾不得凉,望着绢子上面皱巴巴的痕迹,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直到隽莹推着我肩膀喊我。
“小姐,小姐?”
我回了回神,木讷地应了一声。
“小姐怎么又在园子里发呆?如今天气越发凉了,可不要坐在石凳上冰着身子了。”
也不知是真冷着了,还是桂花香气浓郁呛鼻,她话刚说完,我就立时打了个喷嚏,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给我搓了搓胳膊:“我瞧着,小姐这病也好了大半了,这些年都没怎么起来,谁知不是这么些人围着伺候,自幼保养得当的缘故?从今往后日渐大了,也不能松懈,更得自己留神。”
她虽然比我小两岁,可是这一番话出口,却比我还老练几分,我不禁有些恍惚:“我很叫你们费心吗?”
她笑着摇头:“小姐有时候是有些任性,但是待我们是极好的。我知道,别家的姑娘多得是刁蛮古怪的性子的,生气了打骂丫鬟都算不上什么新鲜事。自然,好的也不在少数,远了不说,就说顾家的苓楚小姐,虽一向客客气气的,可待小丫头们却也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可是我们小姐就不一样了,不仅跟我们熟络亲切,还会带着我们一块玩儿,更别提会酿好喝的清酒给我们喝了,别人不知要怎么羡慕我们呢!”
她知道我待他们的心,我不觉心里暖暖的,转念一想,说:“可我也只会玩,带着你们瞎胡闹。”
“闺阁中除了学学针线,可不就是玩吗?等到真的成了家,还且有得忙呢。”
“那我成了家,你还跟着我吗?”
“跟着啊,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你就不成家了吗?”
她想了想,说:“成了家也可以继续在小姐身边做活。”
我笑一笑:“等你成了家,你就要照料自己的小家了,谁还能跟着谁一辈子呢?”
隽莹面露不解:“小姐怎么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