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几天的时间,他们几乎从未说过什么话。
直到这一天早晨,刀客匆匆地把小鹿喊起来,告诉他要去见的人已经到了。
小鹿一骨碌爬了起来,全身的困意在那一瞬间一扫而空——从他离开贺家庄的那一刻起,心中所惦念的便是这个人。他问过刀客几次,后者永远三缄其口,而越是如此,小鹿便越发的好奇心切。
“大哥,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人。”刀客依旧是一样的回答。
“可是……到底什么是江湖人?”
“你见了便知。”
小鹿无奈,匆匆收拾了自己的包袱,斜挎在肩头,随着刀客走出了客栈。
尽管这已经是极其繁华的城市,但连年的战火依旧在它身上刻满疮痍。他们穿过败坏的房屋,穿过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一直走出城门,走到杨柳依依的乡间小道上。
人迹已渐渐稀少,刀客放缓了马蹄。微风拂面,小鹿嗅到了空灵水汽,就在绿荫掩映之中,他隐隐看到了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
刀客驱马朝着湖畔走去,小鹿的眼睛已经发直。湖面浩荡,水雾氤氲,将岸边的风物都笼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他生平并没见过这样的景致,那双看惯了疼痛与悲惨的眸子,不由得倏然睁大。
“愣着干什么,下马。”
刀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鹿才恍然意识到他已经勒住了马。他愣愣地跳下马背,依旧在看着湖面。
“要找的人呢?”
“不是就在那里。”
“哪里?”
“你看的方向。”
小鹿一愣,定睛再去看,才发现白茫茫的水雾之中,竟真的站着一个人影。她周身穿着素白的罗裙,露出的肌肤也如雪一般白,轻含螓首,正在看着满湖的风物。
刀客带着小鹿缓缓走近,小鹿的目光便没再离开她的身上。那女子也看到了他们,盈盈转身过来,莞尔一笑。
在缭绕的水雾中,小鹿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仿佛一下置身在仙界天宫。
他见过女孩,在贺天龙的那一众歌女中,也不乏美艳佳丽——但是,她们与面前的女孩都不同,她们的美是凡尘的美,是俗世的艳,而此时此刻他所见的,却是今生从未见过的一种美丽。
她有黛山般舒朗的柳眉,有春水般温柔的双眸,有盈盈鼻峰,有口若樱桃。她的五官都小巧而精致,生长在那张脂玉般白皙细嫩的面庞上,绝似天下第一的能工巧匠画出的瓷娃娃般玲珑剔透。
她实在太干净了,仿佛全身上下都像雪一般纯洁,从不曾沾染上一粒俗世的尘埃。与她相比,小鹿但觉得今生见过的一切都显得污秽而肮脏。
他忍不住盯着她看,四目相对,少女盈盈浅笑。
那一笑温柔如春水,瞬间包裹了小鹿的全身,一路上始终盘桓在心头的、那即将步入新世界而产生的焦虑、不安与恐惧,竟忽然消散了大半。
刀客一巴掌拍到小鹿后脑,将他的神思一激灵打了回来。
“就是这孩子了。”刀客对少女道,“叫做小鹿,从青州来。”
少女点了点头,俯下身凑到小鹿的近前,脸上依旧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意,用明快而柔和的声音道:“我叫阿绣,初次相逢,日后请多赐教。”
小鹿呆呆地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阿……阿绣姐,我叫小鹿。”
阿绣噗嗤一笑,道:“我都知道啦——关于你的事情,闻人将军已在信里和我说了。”
“闻人将军?”小鹿更摸不着头脑,抬起头看了看刀客,“大哥?”
刀客也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
“你什么时候写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我已将你交给她了,有什么话你问她便是。”说着,他又抬起头看着阿绣,道,“这小鬼问题多的很,你一路上可有的受了。”
阿绣无言,只是抿嘴笑着,伸出手来轻抚着小鹿的脑袋。
“兴业城派的圣使,是光禄台的罗守仁。”刀客换了副严肃的语气对阿绣道,“我已经查清楚,他的确是要去永宁城和碧落赋的人接洽——时间地点,我已记在这上面。”
说着话,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锦囊,阿绣伸手接了过去,轻启朱唇,问道:“罗守仁的本领如何?”
刀客抬了抬斗笠,沉沉道:“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但是此次他秘密出行,必然事关重大,身边定有不少好手护卫,更何况还有碧落赋牵扯其内,想找机会,只怕并不容易。”
阿绣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行事,多谢闻人将军。”
刀客又打量了一下小鹿,语气微微担忧,道:“米老头实在老糊涂了,什么事情都让你去做——这孩子若跟着你,更是一个累赘。”
小鹿适才便听出来他们所说的事情已经与自己无关,但因为听到了贺天龙常对自己提起的什么“碧落赋”,便听得更加聚精会神。此刻,刀客骤然说出这一番话,他不由得微微紧张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阿绣。
阿绣低下头,再次朝他微笑着,轻轻伸手拢住了他。
“不妨事,我自会见机行事。”
刀客耸了耸肩,又将斗笠压了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怎么总是放心不下呢。”他的语气似乎真的是在问着自己。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了。”阿绣浅笑道。
“门派的事情……我实在不能插手太多,否则以后寸步难行。”
“我明白。”阿绣抬头看着他,“闻人将军做的足够多了,阿绣已感激不尽。”
刀客苦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和你为我做的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阿绣神情闪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并没说出口来。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又挪开了目光,空气中忽然涌起了一丝曼妙的气氛,伴随着一阵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