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平立国,划天下十二州,并将国都定在豫州首府,更其名为“永宁”,欲取永世安宁之意。
然而,天不遂人愿,夫平的王朝只传了一代,在三十年的乱世中戛然而止。随后的新朝迁都兴业,永宁城便终结了它作为国都的使命。但是,它的名字被保留了下来,同样留下来的,还有前朝在这里建立下的一片繁华都会。
身处中原的中心位置,即使不再是一国之都,永宁城也注定不会破落衰败。现如今,这里依旧是十三州上第二大的城市,高楼林立,旌旗招展,南来北往之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除此之外,这里还驻扎着将近二十万的预备军,由所有武将中居于二席的飞龙大将军芈策统率,以备全国四处之需。
小鹿这一辈子没有到过这样大的都会,只是那巍峨雄伟的城墙与典雅壮丽的门楼,便已经让他看直了双眼。等到走入城中,他看见一驾驾奔驰而过的宝马香车,看见深宅大院的锦绣侯门,看见地上的不再是飞扬着尘埃的黄土,而是一块块精致整齐的青砖,就不由得有种到了云宫仙境的感觉了。
他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左右环顾地看着,似乎生怕眨一眨眼,这梦幻般的新世界便将从眼前消失似的。他究竟是个孩子,是个并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所以他的眼中也射出来赞叹与兴奋的光芒——可这光芒却在下一个瞬间骤然闪烁,又倏然消失。
他看到远处那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上,正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瘦弱乞丐。无数锦衣华服的人们从他身旁走过,却没有谁像小鹿一样瞧上他一眼。
“阿绣姐……你看那个人。”小鹿驻足不前,目光盯着那个乞丐,“这样大的城市里,也会有这样的人吗?”
阿绣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沉默着,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不太清楚该怎么回答小鹿,无论多大的城市,多么光鲜的皮囊,只不过意味着这里有更多站在高处的人罢了,但他们脚下所踩着的,却永远都是那些在泥土里挣扎着的人们。
她知道,这样的事实对于这个立志拯救苍生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于是,她从所剩不多的盘费中拿出了一块碎银,又取出预备在路上吃的两块饼子,将它们交到了小鹿的手中。
阿绣知道,这并没有什么意义。纵能帮他捱过今天,明天他也依旧要忍饥挨饿,更何况,这世上倒悬水火的寒士又何止千千万万?她心中唯一想的,只是希望能让小鹿这孩子稍稍好受一些,他适才看自己的眼神里,竟已分明闪烁着泪花。
“小鹿,去把这些给他吧。”她用温柔如水的声音轻轻道。
小鹿愣了一下,看了看被塞到手中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阿绣,后者皎如朗月的面庞上,正挂着春风般的一汪浅笑。他但觉得全身刹那间被阳光普照,不由自主地一阵悸动。
“阿绣姐……你……”他怔怔地道。
“去吧。”阿绣轻轻道。
小鹿于是拿过那些东西,飞也似地在永宁城的东风中奔驰着。他穿过人头攒动的热闹市集,穿过云楼广厦在地上投下的横斜清影,穿过道路旁的依依杨柳。他不敢去瞧那个瘦骨嶙峋的乞丐,匆匆地将东西放在他的面前,回头去看的时候,阿绣还站在那里等着他,依旧带着那世间无比温柔的微笑。
像父亲般疼爱着他的贺天龙,包容并原谅着他所有幼稚的过错,却从没支持过他这样的举动。小鹿或许分不清阿绣这样做是为了自己,还是真的为了那个乞丐,但是她明媚的微笑却已真切地印在了他的心头。
阿绣带着他走到了永宁城静谧的一角,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安置了下来,同时,也向他解答了早上的那个问题——之所以要收起兵刃,是因为永宁城距离碧落赋的总舵极近,此处人多眼杂,四处是碧落赋的眼线,行事说话,皆要多加小心。
“所以,阿绣姐,我们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呢?”
阿绣将门窗闭好,附耳于墙,听了听四外的动静,确认屋内安全,才缓缓摘下了包袱,坐在榻上,道:“小鹿,你要听好,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乃是这几天的计划部署——这个任务是掌门委派给我的,原本与你无关,但既然闻人将军将你托付给我,我也只能带你同行。此次任务事关重大,不可儿戏,我不需你帮我做什么,但是你务必要听我的话,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小鹿见阿绣忽然正色,也不由得稍稍肃然,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阿绣姐。”
阿绣伸手入怀,取出来闻人飞交给他的那只锦囊,用纤细笋指从中拿出来一卷绢帛,道:“前不久,有线人报与掌门,称当今朝廷派出密使前往碧落山,似乎与碧落赋有所往来。朝廷与江湖几十年来未有瓜葛,是以此番事不在小,掌门于是派我暗查此事。闻人将军帮我访出线索,也便是他记在这张绢帛上的。”
小鹿定睛看了一眼那绢帛,贺天龙虽教了他读书写字,但是其上字迹潦草,他也只能看懂“四月十八”这几个字而已。
阿绣轻启朱唇,继续讲道:“此次朝廷派来的,是光禄台卿罗守仁,与碧落赋人的接洽地点,就在永宁城东的揽月楼,而时间则是四月十八日夜,也就是明日晚间。”
“阿绣姐,我们该怎么做?”
“揽月楼是永宁城内最高楼,明日在此设宴,此楼必然封锁,所以今晚我要先去那里,探明道路——至于明天,只能见机行事,能与光禄台卿同席的,必然是碧落赋中地位尊崇之人,恐怕很难有什么机会,想要有所突破,恐怕只能在罗守仁身上下手。”
小鹿看着阿绣有条不紊地安排布置,似脱去了娇花弱柳的模样,一下子变得精明干练。但说到底,她看上去也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娇柔少女,虽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自己,小鹿倒从心底里担心着她。
“阿绣姐,那我呢?”他不迭问道。
阿绣看了一眼他,笑盈盈摸了摸他的脑瓜,道:“你呀——你一路都累得不行了,今晚就好好地躺在这床上睡大觉,等我办完事情回来再说,好不好?”
小鹿一个劲儿的摇头,无论阿绣怎么说,只是执意要随她同去。阿绣被他缠的没法,又念在今夜不过是一探虚实,危险不大,也便同意将他带上。
当下叮咛嘱托一番,等到月出东山,两个人改扮成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