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翡今晚心情不大好,连品尝香醇红酒时都觉得食不下咽。
唐诚对此表示愧疚。
但当许沉翡目光灼灼盯住他时,又觉得陷入危险。
他听见大小姐叹息着礼貌发问:“我真的很难相处?”
唐诚真诚回应,“绝对没有。”
她再问:“性情古怪?”
唐诚无法控制表情,“不会。”
“时常令人不知所措?”
唐诚快要流汗,“……请您别再问下去。”
许沉翡挫败地垂首,长发自头两侧滑下。
她的面庞藏在黑发间,语气算不上失落,但有些困惑,“可我在贵妇与名媛的社交圈名声很好,无人说我难以相处。”
唐诚重复道:“您绝对没有难以相处。”
许沉翡低声,“唐先生,我把你当朋友。”
他只得回应,“是,我很荣幸。”
“我相信值得我信任的朋友的判断。”
唐诚在她看不见时闭上眼,“……有时可以不必太信任。”
他现在后悔如实回答许沉翡的提问。
事实上,在她忽然发出这样的疑问时,唐诚已经察觉危机的靠近。
当然,许沉翡绝对不难相处。她大多时候很好说话,在令生活保持在她所习惯的舒适状态之后,几乎表现出一种无欲无求。
但这绝不代表她可以宽容一切和接纳一切,在某些方面,她高要求到令人为难的程度。
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唐诚采取了相对折中的措辞。
他说:“您很有个性。”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注视他的两人给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许沉翡显然有些震惊,微微张口,眼神迷茫。
陈嘉荣则向他举杯,微笑道:“不知道唐先生是否愿意到我麾下工作。”
许沉翡的眼风冷冷向他扫去,威胁道:“陈嘉荣,请你离开我的房子。”
陈嘉荣已经找到和大小姐的相处方式,立刻求饶,“起码容我喝完这杯茶。”
唐诚觉得他站在这里很不识趣,于是立刻找借口离开。
等他走开,许沉翡垂下眼,冷静开口,“在你喝茶的时候,我们来了解一下彼此的家庭。”
陈嘉荣不想她情绪转变如此快,惊讶之余,有些抗拒。他实在不愿提起陈家,乃至他的父亲,但又无法不提。
许沉翡没有为难他,“如果你不好开口,我可以先说。”
“我的家人感情很好,在这层面,应当不会为你添麻烦。唯一的麻烦是,我二叔的两个孩子,如你所知,有些天真和任性。”她提到弟妹,很怀有长姐的宽容,“但归根结底并不是坏孩子,连作恶的天赋也没有。我想,即便有麻烦,也惹不出太大的麻烦。”
陈嘉荣只觉得相比对他,她对弟妹的措辞真是相当温柔,可以把“没有脑子做坏事”说成“连作恶的天赋也没有”。
他感慨道:“假如你肯拿对弟妹十分之一的温柔对我,我想我一定忍不住爱上你。”
许沉翡微笑着揭穿他,“如果是这样,我只会成为你‘无趣的结婚对象’。”
陈嘉荣被她的话噎住,哪怕输给她无数次,仍旧不长记性。
他喝一口茶,开始做心理建设,思考着从哪里开始讲起。
这时,许沉翡忽然说:“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了?”
他一愣,起初以为她在下逐客令,很快意识到,她或许注意到自己无法开口,在为他寻找合适借口。
陈嘉荣真是很感激她的举动,第一次想要为她这样洞若观火拍手称赞。
他没这样不识抬举,也真的没想好如何将错综的人际关系讲给她听。
其实他很羡慕许沉翡这样和谐友好的家庭氛围。
许小姐业已二十八岁,提及父母仍是叠词的“爸爸”“妈妈”,配上她特有的轻软语调,像极撒娇。可见平日在家受到何等宠爱。提到二叔、二叔家的弟妹时,也无任何不耐神情,反而温柔至极。
可见外面种种有关许存豫欺压兄长独女的传言,皆为不实。
以至于,面对许沉翡的家庭,他竟会升起罕见的自卑心情。
见他长久不语,许沉翡抿了抿唇,又补充道:“或者,你想喝完这杯茶再走?”
陈嘉荣回神,向她投以感激目光,“不。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回去休息。”
许沉翡这才露出微笑,差点以为自己好意被曲解或无视,“希望我今日没有耽误你太多时间。”
陈嘉荣摇头,“你找我是为很重要的事,不算耽误时间。”
离开以前,陈嘉荣旧事重提,“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为你推荐合适的、熟悉中国法律的律师。”
许沉翡微笑道谢,“这样最好不过。”
她和陈嘉荣聊了很久。
起码唐诚在收起用过的茶杯时是这样想的,应该可以忘记他的回答。
但他显然低估了许沉翡。
不过,许沉翡也并没有被这件事折磨太久,很快与自己和解。
这令唐诚觉得,她本质上仍然不在意他人对她的评价,纵使偶尔有短暂纠结,也可以很快地自洽。
让人羡慕又佩服。
在许沉翡回到卧房以前,她叫住唐诚,眼神真挚地望着他,“唐先生,我是认真的。”
唐诚不太清楚她具体指的是哪件事、哪句话。
许沉翡有些挫败,又有些无奈,竟露出苦恼的表情,“难道我这样不真诚?——我是说,我把你当作朋友,是认真的。”
唐诚愣在原地。
过了很久,许沉翡已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伸手去碰心脏,跳得好快。
真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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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结婚,许多事必须要提上日程,尽快解决。
陈嘉荣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多,实际上,对于他和许沉翡的婚姻,大多数人乐见其成。
许沉翡这头则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