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治一年。
“阮大小娘子,二小娘子,帝王陛下留下你们二人的命已是开恩,就当是为先阮国延续皇室血脉,莫要再念往日奢华 。”府中一管仆小心斟酌措辞道。
“你们曾都是阮国的烝民,父皇从前爱民如子,你怎能安之若泰,随遇而安 !”阮惊棠失望地大叫道。
“阿姐,勿迁怒,众皆谋生出。”阮清欢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衣摆,启声道。
二人虽都为前阮国皇女,阮清欢为媦但出生嫡室,身份上高一等于阮惊棠,所以在处世上,阮惊棠会习惯听从于清欢。
“惊棠殿…娘子,昔殿下之恩,半点不忘!”管仆语调加快,紧张道。
一旁有夏国的奴仆边打量边唏嘘道“汝何如此,无家之庇,陛下不开恩,以此之姿,倒能去妓院对客。”
夏奴的语气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阮惊棠被这句话气的眼角发红,手高高举起,一副想打又不敢打的模样,犹豫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阮清欢直接将一记耳光烙印在打趣儿的奴仆脸上。
“只认衣冠不认人,何不以溺自照,谁给你的胆子出言不逊,狐假虎威?”阮清欢质问着,唇畔染上了冷峭的弧度,她漫不经心地敛眸,毫不怯场。阮惊棠马上应声捧场,叉起腰怒视,奴仆捂着一边脸,眼神惊愕,不知所措的呆滞模样滑稽至极。
“二位娘子在争论何?”一声清透明朗的少年音似飞箭齐齐射中众人的耳蜗,引起阵阵酥麻之感。
来者将头发高高束起,鲜红的唇瓣微微上翘,勾勒出少年的俊俏。
旁侧的奴仆纷纷感叹,原先以为这二位娘子已是天人之姿,不由被这位少年的容貌惊住。
少年身穿碧霞云霄的象牙白锦衣,腰系着淡黄色宽带 ,光影交错,映照在他身上,泛起金灿灿的光。
少年径直走向阮清欢,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近一拳的距离停滞,嗅了嗅,逗的阮清欢连连后退,杀气外露。
“我说为何每十步便现一蝶,原来是娘子引得蝴蝶驻足。”
少年说罢,无意识的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阮惊棠,眼神如蜻蜓点水,在心里泛起涟漪,双眸深邃了几分。眼前二人,一为他未曾谋面的娘亲,二为他此生宿敌。
“休得无礼,哪里来的登徒子!”侍女眉头一竖,变脸道。
“阿梓,不用理会这神志不清之人,回府吧。”
阮清欢转头就走。
“娘子,今日多有冒犯之举,小生名宋字枍,我们会再见的!”少年双手拢于唇周,似为扩音,一副爽朗阳光的模样。
宋枍看着她们直至远去,立马收敛起笑颜,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与一藏蓝衣袍的男子擦肩而过 。
“清欢,我方才觉得那人好生亲切,会是前世今生吗 ?”
“阿姐,不过是错觉而已,城中的公子哥皆是如此,如若他知晓我们的身世来历,怕是会离你我八尺远才好 ,明日阿姐不是还要造寺求福,早憩罢。”
说罢,阮清欢吩咐阿梓送阮惊棠回房。
夜里,不知为何,那少年的脸庞总是钻进清欢的思绪,使她一夜未眠。
“清欢,我也替你求一签吧。”
“阿姐不必,求神不如求己,我不信这些,阿姐终忧何至此?”
“我祈愿神明可倚振阮……”
阮清欢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浮云飘渺,湛蓝色的天空渐深,马车途径一空地,一度静谧无声,唯有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帷幔晃动,时不时被掀开一条缝隙,或大或小,沿排是一排排梧桐与杨柳。
“阿姐,你先回府吧,我已许久未赏这风光了。”
阮惊棠能读懂清欢的心思,应下了。
此时正逢春季,空地中央那棵巨大的梧桐树长出了新芽,对于生民而言,这可能是新的开始,对于她二人而言,却是一枕黄粱梦的破灭,在旁人看来,就像神明落入泥潭般,可阮清欢从未将自己视为高人一等或是低人一等,从前如此,今后也亦是如此。
清欢闭眼感受着微风穿透指缝,她睁开眼时,离她最近的那朵云正好被天地间的风吹散。
橘黄的霞光不断蔓延着,光就这么落在她身后的少年脸上。清欢转身正欲离开,刚好对上了那少年炽热的目光。
“我无美之,唯有一诺值千金,公主殿下意决如何?”
乌黑如墨的发丝齐整地套在一个华贵的白玉冠中,大片的云锦金纹映在白衣上,若隐若现,霞光衬的他如谪仙般,眉目温润,气韵高洁。
“既知我身世,不怕惹祸上身吗?”阮清欢声音犹如切冰碎玉,防备十足。
“娘子如何看待阮夏之争呢?”宋枍一语戳中了阮清欢此时的心结。
“自是反对的,天下谁为之王,生民惟欲杀此平。”
“和平?和平不过是伪善的表象,三界五境之中,能无余害民者,惟栾天仙一人而已。”
此言既出 ,宋枍用一双含着水色的眸试探阮清欢是否仍保留记忆,只能可惜那柔润的水色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
阮清欢怔了怔,困惑迷离倒不像假,似还在思考着宋枍所言,见少女一时难以回神,宋枍便先开了口。
“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余晖,故小娘子需宋某送汝一程吗?”
她眸光揉成碎影,莞尔一笑,笑意却未尽眼底 ,举止娴雅,却仍带着疏离感,黛眉轻挑,学着宋枍昨日的语气道。
“不必,还是再会吧!”
阮清欢一步步朝落日余晖里走。
宋枍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离去的身影上。
从天上坠入凡尘的月亮,再狼狈,也是月亮,终究不是他这种自小就在腐土里吸蚀浊气,苟且偷生,却还妄想攀上云端的往生草所根本无法媲美的 。即使沾染上他这种人脏污的血,也不会有人将她与脏污联想到一起,她与生自带圣光,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世人为之屈膝。
夏国境内,街巷里飘洒起细密无垠的雨丝,青石板上湿漉漉的,瓦檐上的水珠滴答作响,炭火在两旁的店铺的炉灶里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