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阑风长雨,风雨浇灭炙人的烈阳,然而,汴京城中再是凉风习习,也及不上皇城司的阴森冷峻。
皇城司下探事司,以亲事官轮差充任逻卒,所隶员额超过数百人,于京师伺察,民间俗呼“察子”。
皇城司下冰井务,在开封夷门内,掌藏冰,设监冰井务官一人,以内侍充任。
午后时分,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踏进冰井务的一间暗室,向着早已等候在此的大人俯首叩拜。
只见那大人正是之前曾指使百臂蜈蚣的那位身材魁梧伟岸,燕颔虎目,腮下十多根髭须,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可怕之人。
“见过大人,小的在卫家巷外观察多日,昨天终于等到了那卫府管家孙竹和铁臂金刀周同,他们在门外恰好巧遇归家的卫家大娘子,几人闲谈间小的细察唇语,卫大娘子说其父被奸人所害自己也遭人暗算,背后必有隐藏在暗处的仇人欲置他们于死地,求大师伯援手救他们全家性命。”
“而周同则叫她放心,说到大师伯既然来了就必定护你们全家周全,为三师弟报仇雪恨,后来还提起了大人名讳,说您在皇城司当差,手下暗探无数,问起卫家有无找过您,卫大娘子说您只在头三日前来祭拜后来就再没见过,她也不敢拿自家之事麻烦到皇城司头上。”
“在之后他们就进门了,小的等到今天早晨没有见什么异常便赶紧前来回报大人,以小的所见卫家应该是没有怀疑到大人身上。”
勾当皇城司金刚不灭席乘冷哼一声,“大师兄既然来了,那我这做师弟也不得不再去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了,呵,铁臂金刀,不知道跟都都知张大人比起来谁更强呢?”
叩拜之人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不敢也不能回话,过了片刻,头上传来勾当大人冰寒彻骨的声音。
“你不用再去监视卫家了,大师兄何等功力肯定已经注意到有人窥伺,也就是因为你毫无内力才能不被提防,继续监视迟早会暴露被揪出来,把董兆兴叫来见我就回探事司去吧。”
不过盏茶功夫,一身青灰色内侍袍服的百臂蜈蚣董兆兴如履薄冰地拜伏在地,“大人召小的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我听说林彰最近要派人去大名府伺察当地守将,你主动向他请缨,走这一趟,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吧。 ”
“席大人放心,小人本就是林彰大人收留进皇城司的,主动请缨林彰大人必然不会拒绝。”
“好,等你这次回来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就安心办差吧。”
打发走了董兆兴,席乘又静静地坐了半天思索接下来的计划,支走董兆兴只是第一步,若是卫家和大师兄真的怀疑上自己就要祸水东引,实行第二步了,若是不行还有第三步,就算是宇内三大宗师也无法与皇权对抗。
思及此,席乘心中大定,从门内缓缓踱步而出。
卫府院子中,周同和卫玲分立两侧,这片中庭的设置本是演武之用,两侧廊檐下还搁着石锁和兵器架子,可惜架上空空如也,并未摆放枪棒单刀一类。
周同瞧了半天,终于放弃找把实刀的念头,右手五指虚握着,左掌横里一抹,怡然道:“我那把金光玉炼刀过于锋锐,我几乎十年都未动过了,这次指点你刀术,便以掌刀代替吧。”
卫玲恭敬地抱拳施礼,“能得大师伯指点实在是晚辈之福,请大师伯赐教。”
话毕拔出离火朱雀,刀尖斜指地面,锋芒如蛇信般昂然吞吐、颤动不休,胜似活物。
周同信手挽了个刀花,臂直身挺,说不出的轻松,却又说不出的森严,宛若在洁净无瑕的白砂之上,凭空竖起一块纯黑的峰岩,好似一方天地的威势与气魄俱都凝于的指掌间,似拙实巧,小中见大,令人难以移目。
周同含笑抬眸,淡淡道:“留神,师伯要来啦。”
卫玲心中寒意陡生,却不知从何而来,未及凝思,掌中刀已堪堪挥出,意未动而身刀先行,行云流水般抵挡着电射而至的刀气,繁杂意识次第沉落,心境越发空明,周遭的虫鸣鸟叫带她坠入意识空间。
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了下来,在高手对决时,常有仿佛看到对手的刀剑是静止的状态,这种时间感觉的延长,是将自身感官磨炼到极致,就会有概率发生的现象,而拥有被改造意识空间的卫玲却可以完全凭借自身意志随意进入这种状态。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与人过招就是无敌的了,还要身体反应能力跟得上,比如对方一秒的动作,她却可以用十秒来解析,也就是说她原来是用一秒就可以做出反应,但是在达到那种状态以后,她的反应能力必须提升十倍,也就是必须用十分之一秒做出反应才能跟得上解析速度。
意识空间虽然能让她比现实多十倍时间解析但顶多只能让她反应速度提升一倍,此刻,卫玲艰难地挡住周同一道道肉眼难辨的刀气,一记不漏地格开数百、乃至数千道刀气之后,攻击再次以更快的速度,更凌厉的势头,更刁钻的角度从四面八方袭来。
卫玲从一开始的勉勉强强逐渐得心应手起来,方圆周天,守御存容,正是父亲照影神刀之精髓!不知轮回几度之后,那些原本只是照猫画虎使出的照影神刀九式刀招,在卫玲手里却彻底变了模样,随几千几百道无形刀气飙至,九招化出各种应对之法,彼此之间有相似亦有乖离,却隐有一条相通的理路贯串,只是她之前从未发觉而已。
卫玲继续舞刀成圆,抵御飕飕射至的无形刀气,不同的是,此刻她每一次出刀,都有了新的意义,她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一扫游刃有余,而那一劈险象环生,手中的离火朱雀好像开始对她说话,而身体持续回应着这份絮语,逐渐交织成汹涌澎湃的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清朗语声传来,“卫娘子,是我,快住手!”
卫玲猛然睁眼,黏腻和憋闷之感忽从四肢百骸倒灌涌入,身体开始变得沉重,不再轻盈如蝶。
离火朱雀被格在一双肉掌之间,凝练的刀气瞬间迸散开来,余劲将地面和周遭轰得一片狼藉。
卫玲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正欲开口,忽觉体内提不上一丝气力,几欲软倒,恰被种浩弃刀用双掌抚臂撑住。
种浩见她清醒,略略放心。他本是来祭拜卫燎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