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伥冷眼斜睨种浩,鼻端重哼了一声,“哪里来的小子,敢在无忧洞内大放厥词要杀了我,简直可笑至极。”
种浩神情凝肃,渊渟岳峙,傲岸挺拔,剑势成形,剑尖所指,虎伥竟恍然有股如临山岳般的威压之感,不由收起轻视,凝神以对,丝毫不敢大意。
方才,种浩在盛怒之下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剑术练到了极处,精神、肉/体、真气会记住出剑的一瞬,即使手中无剑,仍能以剑杀人。
“汉时将军李广箭术通神,某天轻骑独猎,天色渐暗,忽见草木中蹲伏着一只老虎,他一惊之下凝神张弓,果然一箭射中了老虎,他上前察看才发现被羽箭洞穿的不是老虎,而是一块虎形大石。”
“他视石如虎,虎虽猛恶,却不能抵挡锋镝,是以能射穿,后来李广再也做不到将羽箭射入石中,是因为他心里想的是区区箭镞,又岂能射穿坚石石头!”
尹云笑着摸了摸年幼种浩的头,“寻常人不知所以然,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解释,然而这实则是极高明的武学境界,并非巧合。”
“当你挥剑成千上万次,悟得通明剑心时,身子将记住出剑的感觉,即使拿的不是剑,运劲、出招,甚至心境却与握真剑时没有两样,就算是区区一根柳枝,也能使出长剑之利。”
少年时期的种浩依然不解,“这不是自己骗自己么?骗自己手里是把剑,居然就真成了剑。”
尹云扶掌大笑, “最难的不是这个,骗自己容易,难的是骗柳枝它是一柄剑,而连无知无觉的柳枝都能让你骗了,何况是人?”
这就是所谓的“剑势”,种浩练剑十年,日日锻炼不敢松懈,但师父说的“欺骗外物”却没这么简单,更遑论是活生生的敌人。
直到方才怒火冲天下,种浩心中微动,似乎触及到了“剑势”的奥妙,昔日混沌难明的剑道露出一丝曙光,无论何等高手,都不能将内力化为有形有质的实体,剑势也并不能隔空伤敌击中数丈、乃至十数丈外的对手。
绝顶高手以势伤人,恰恰是源于被攻击的对象自身。就像往水里丢了块石头,水面必然泛起涟漪,习武之人熟练招式,勤于拆解,苦修内功,甚至练到气机感应的高明境界,以求后发先至,克敌致胜。
种浩于这得悟的刹那间双目如电,以慑人的气机遥遥笼罩虎伥,其中却蕴含无数攻守对应,对武者来说,宛若对弈时甫一开局、便有十数着棋路纷至沓来,步步进逼,环环相扣。
心志稍弱之人,顿生怯意,于想象中被长剑直贯横斩,若受创的幻觉来得太快太急,身体不辨真伪被欺骗到,生出遭受剑创的真实反应,未战便已先败了。
虎伥失去先机,只能抢先出手,霎时身影如磷火幽灵,诡异难测,宛如鬼魅在种浩身周飘荡,却始终无法引动种浩与他以快打快,抢攻硬拼,被不动如山滴水不漏的剑势先一步挡住攻势。
“那九大鬼的鬼蜮大阵当真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了。为师一直颇为遗憾没能领教一下创出此阵的九幽老祖绝学‘天魅凝阴’,不过以鬼蜮大阵观之,‘天魅凝阴’既属鬼道绝学,凝聚阴气后,身体便似失去了重量,纵跃间像一阵风般轻盈。”
“然孤阴则不长,独阳则不生,故天地配以阴阳。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能总督一身之阳经,为‘阳脉之海’,阴气过盛必然有损督脉。此功罩门必在督脉命门、至阳、神道三处穴位之一。”
“不过真要交手,以你们挥剑的速度很难追得上天魅凝阴的施展者,就算勉强劈个正着,对方也可凭借护体阴气化去。所以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以八阵一元剑中的艮字生门剑,以生生不息的剑意守御的同时激发对方的阴气至极,让他被自身阴气所伤。”
种浩回想起师父的谆谆教诲,敛心凝神,艮字生门剑使来如山似岳,巍峨雄浑,气象不凡。
虎伥悚然一惊道:“八阵一元剑!好小子,原来是剑圣的弟子,我们九大鬼斗不过剑圣,莫非还杀不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吗!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到时候把你的人头给剑圣送去,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虎伥身形越展越快,身影似渐渐飘散,恍非人形,直如“楚魂寻梦风飔然,晓风飞雨生苔钱”的一抹魅影,他平时少有机会这么一逞全力。身形每一辗挪,那一记记诡异难防的凝阴劲气就会暗暗袭来。
他全力出手下,种浩顿感经脉中真气流转越发滞涩难受,额头鼻尖冒出的汗滴并不蒸腾,却反为阴气冷凝,如冰珠般跌落地上。
这是一场毅力与韧性的较量,到底会是种浩先支撑不住亡于虎伥指下,还是虎伥先被阴气反噬命丧种浩剑底,卫玲不由为种浩捏了一把汗,深恨自己重伤无力帮不上忙。
另一边,缢鬼保护着刘翀,张慧奴则在水宅二鬼的围攻下还要护住其她□□掌上一时落入下风,她的紫薇太玄功作为道门无上神功,本就有驱毒之效,对迷药虽不像毒药那般效果显著,但也让她恢复了六成功力。
短剑乌夜啼被夺走,眼见近身拳掌难以招架,张慧奴果断施展从邢秋叶处交换学来的天残腿法,配合以鞋尖短刃拒敌于远处。
只听她“唰唰”几声攻向二鬼,勾、盘、踢、扫,大开大阖,使到酣畅处,整个人几乎足不点地,仅以腰为支点,头脚四肢上下旋扫,几成一团旋风,声势极为凌厉,迫得二鬼无法靠近。
黑暗中忽然有一声声无忧洞匪徒的惨叫传来,二鬼失色而愕间,孙钧傲然一啸,一跃而出,所挟长刀飞击二鬼,一出手就是烈风九式中最威猛霸道的一招“狂风骤雨”。
匹练似的刀光有如暴风盘旋飞绕,二鬼被裹进一团银光里,锋锐的刀风带出雨点般飞溅的血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狂风止歇,水鬼、宅鬼身上爆出大蓬血瀑,肢残体缺,当场毙命。
孙钧一眼都未看二鬼残尸,心疼的望着受伤不轻的卫玲,对着虎伥厉声道:“虎伥,你竟然敢伤到玲儿,纳命来吧!”手中雪滟滟的刀光一晃,扑向战团。
虎伥冷哼一声,身子一扭,变成右肩对着孙钧的正脸,曲臂伸指一弹,嗤的一声轻响,一股凝如细针的阴劲疾射,猛然往孙钧心口刺去,漠然不理孙钧锋锐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