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莱西的话茬。
但凡她们敢多一句嘴、替她打抱不平,都可能被有心人解读为与逸王作对。
不过说来也是。
未婚夫获罪下狱,莱西总归是无辜的。
因尚未成亲的未婚夫婿被牵连至此,对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姑娘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了些。
莱西留心分辨了在她身上停留的视线。
不消想,也知道她离开后这消息会迅速成为贵族千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莱西的目的达到了。
她美美放下彩盐,理直气壮地空手从店里出去。
刚掀起门帘,却被店家叫住。
她捧着一包彩盐追莱西而出,身上剪裁入时的绸服锦衣与莱西的旧棉衫形成鲜明对比,晃得她眼中一痛,不由又摸出了五两银子,和彩盐一并偷偷递了过去:
“小姐且收着,应应急吧。”
莱西作势要推辞,手伸到一半,变推为抓,脸上浮起一抹惨然苦笑:
“多谢姐姐帮衬。”
店家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苑秋夫妻在外为国杀敌,她们的女儿却在这儿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逸王此举,岂不是要寒将士的心?
这些话断是不能对外说的。
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
店家摇着头挑起门帘,恰好撞上了适才与莱西说话的两个小姑娘:
“二位贵女不再挑挑看看么?”
两人急忙摆手,探头探脑地观察了四周环境,手拉着手小跑去了轿子旁。
里面的人挑起轿帘一角:
“如何?”
第一个说话的姑娘想行礼,被第二个姑娘丢了个眼神提醒,回过神来,压低声音复命:
“莱小姐……没说。”
“没说?”
帘后伸出一只带着甲套的手:
“那她有何别的反应?”
第二个有些难以启齿:“她……哭穷。”
“哭穷?”
貌美贵妇打起帘子,表情管理有一瞬的失控:
“……好。”
“真不愧是莱西。”
两个女孩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没敢说话。
贵妇冷哼一声,撂下轿帘。
声音隔着布帘传出,隐隐约约的,听不太真切:
“今日辛苦你们了,过几日若是有空,还请赏光去长公主府一聚。”
长公主的赏花宴汇聚钤都名流,能进入这等场所,对她们这等将将待嫁的女孩儿而言,可是莫大的荣耀。
再者,长公主乃是裴家的女儿与先帝所生,地位超然。不论时局如何动荡,都有她的立锥之地。
能和这等人物攀上关系,不说问一句话,就是问十句话也使得的。
长公主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影响力。
长公主府的会客厅里有屏风横在中间,她肆无忌惮地捏起果子,朝裴开霁映在屏风上的虚影砸去:
“表叔这下死心了?”
裴开霁年纪虽小,辈分却比她高。
换在往日,少年早拱手笑着提醒她“君臣当在父子之前”了,这会儿却没说话。
长公主轻摇团扇:“平日瞧你挺伶俐的孩子,怎么一下变哑巴了?不若改日叫你表侄女婿重教你学学说话儿?”
裴开霁答得前言不搭后语:“她当真没说别的?”
长公主嗤笑:
“阿霁,要我说啊,你看上莱西,头一件大事该是去庙里求神拜佛、央告上天准你能看见她才是,急着问这些做什么?”
“你就不怕见了莱西,发现她与自己幻想出的神女形象出入过大,又心灰意冷么?”
裴开霁想起了那沓至今贡在他案头的信:
“……不会。”
“不会什么?——年少轻狂。”
想到自己一向难进的宴会平白为裴开霁的事儿抛出两个邀约,长公主愈发觉着亏得慌,又砸了颗果子。
烂熟的果儿在丝绸屏风上溅下大团的艳色斑纹,恰好标亮了一对儿举案齐眉的夫妻。
裴开霁见状,眉眼微弯,少有的露出一点温和笑意。
长公主暗骂一句“晦气”:
“快把这屏风撤了,换个劳燕分飞的来。”
裴开霁抬手阻止,话音带笑:
“不必。这样就挺好。”
后半句话如同自语,长公主险些没有听清:
“……天定的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