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铺了一张四方的布,纪千秋正一样一样往里面添东西。
首先用两本书铺个底,这是她默写下来的两本功法,这两本功法相辅相成,并且还是成长型的,很适合像小徒弟这样刚刚入门的弟子。
在册子里,还夹着她写的几封书信,详细记录了这几天的生活,无意门的宗门概况以及接触过的人一些简单的性格分析,这是为了防止小徒弟丢失这几天的记忆,快速适应清源峰的生活。
另外,还有一个尚未认主的储物戒,里面放着其他人送的东西:宋皆月塞的零食和灵石,已经清洗过的虞和送的内丹,阿叔送的灵草和饴糖,还有她特意用灵力保鲜着的红色果子。
桌上的黑方块静静躺着,纪千秋皱眉思索一阵,最终还是用两个指头把它捏起,转移到布包里,再把打包好的布包同王行剑一起放进柜子里。
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搞不定的法器,相信小徒弟一定可以的。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纪千秋满意地环顾四周,一切都整理好了,床铺、桌面、地板,整洁得像她从没来过一样。
如今,她的神魂开始适应这个躯体,灵力已经脱离了桎梏,这几日偷来的时光让她十分满足,现在是时候要离开了。
房门落了锁。
沿着蜿蜒山路向上,就能直达清源峰峰顶,那里有个永不干涸的小江潭。
除了她以外,峰顶很少来人,纪千秋本来以为,人迹罕至的小路会是荒草丛生。
没想到。
她蹲下身,清晨的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野草顽强,即使连根弯折陷入泥里,也并未完全丧失生机,分明是刚刚有人踩过的模样。
纪千秋缓缓起身,神色已不复方才的轻松惬意。
谁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里?
熟识、弟子,或是奸细,无论如何,她必须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灵力汇于指尖,她没有任何收敛,一步步前行,脚下咯吱作响,似是警告,又似是某种预兆。
任何企图危害无意门的人,都该抹杀。
她拨开云雾,正对上一双略带惊讶的桃花眼。
纪千秋冷然道:“你为何在这。”
“唉,还好是你。”看到是她,林景同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懊恼地嘟囔,“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丢给纪千秋,无辜道:“我在偷水。”
纪千秋低头往怀里一看,是只葫芦。
还真是偷水啊。
不是,哪家弟子大早上溜到清源峰里偷水的?
她心情复杂,还没说话,林景同先炸毛了,“那是什么表情,小师妹,你可别说你没吃过我的朱果啊,忘恩负义!”
朱果?莫非是桌上那些红色的果子。对了,他当时还用这果子丢她来着,也多亏了这人,她才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纪千秋有点感激,又因为刚刚的误会而感到一丝愧疚,她小心翼翼挪到林景同身边坐下,讨好道:“师兄,这朱果是你种的吗,好好吃,你好厉害。”
干巴巴的夸奖却让对方十分受用,林景同轻咳一声掩住唇边笑意,假装漫不经心道:“这算什么,喏,这还有几颗,喜欢就都给你了。”
纪千秋接过果子,又分还一半给他:“谢谢师兄,一起吃。”
崖顶风峭,平静似镜面的小江潭也被吹皱了几分,两人吃着果子,一时无话。
死之前还能在自家峰顶与普通弟子一起吹风赏景,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也不枉来世间一趟。
纪千秋感慨万分,突然很想铭记此刻,所以她问道:“师兄,你叫什么名字啊。”
什么名字啊。
这句话像是什么魔咒,刚刚才哄好的师兄突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居然还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等会。”纪千秋绞尽脑汁,“我马上就要想起来了,你叫,叫......”
师兄怒气冲冲地走了。
纪千秋委屈,她又不是原主,她哪记得。
师兄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他往纪千秋怀里又塞了两把果子,耳际束着的小辫蔫耷耷地垂着,扫过她的手臂:“多吃补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问了。”
“我是林景同。”
林景同走后,峰顶很快安静下来,纪千秋又坐着发了一会呆。
她闭上眼,顷刻间,渡劫期大能的神识铺天盖地,声声呼唤原主神魂回归。
方圆十里,百里.....不,不对,怎么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纪千秋的眉头越皱越紧,高强度的神识损耗已经让她面色发白,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可是本不该如此,就算魂魄出了什么意外,一个人曾经生活的地方,说过做过事,都应该留下哪怕些微的痕迹,神识几乎已经延申到了整个修真界,怎么会一点也没有。
干净得就像这人从来没有在这世间出现过一样。
纪千秋不愿放弃,始终勉力支撑着,但支撑的时间久了,没找到想找的人,倒招了些豺狼虎豹。
他们在各个地方睁开猩红的眼瞳,带着畏惧、窥探,以及深深的忌惮。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祸及无意门。
神识瞬间回归,巨大的冲击力让纪千秋再也支撑不住,胸腔一阵气血翻涌,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尽数落入小江潭。
脑子里是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纪千秋感到自己的神魂脱离了这具躯体,变得四分五裂。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着小江潭坠去。
就在这时,小江潭变得躁动不安,一尾阴影从潭面跃出,带起约莫两丈高的水花。
鱼怪冲天而出,一口吞下纪千秋,再次甩尾,笔直落回小江潭。
激荡许久,小江潭复归平静。
隐在暗处的人终于出手,抹去了残留的术法痕迹,慢慢散去身形。
——
两侧石壁嶙峋,壁上泥沙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