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几个重明山弟子都没有认出她这个“师姐”。
不过这也正常。重明山外门规矩繁多,其中一条就是弟子必须穿弟子服。但内门对此并无明文规定,所以循规蹈矩如无灵峰弟子会穿统一制服,张扬叛逆如无极峰弟子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云端月就从未穿过弟子服,永远是一身惹眼的红衣。
没有弟子服标明身份,重明山内外门又不打通,弟子们基本无交集,就弄出了现在的乌龙。
云端月环顾包围着她的四个弟子,似笑非笑道:“怎么,想打架?”
她之前跟商应怜说的是“我以后便是连凡人也不如了”,这话纯属扯淡,她这样说只是还抱着点她师姐能心软放过她的希望。
云端月身为修士中最能打的剑修,肉身实力远超常人。就算没有灵力,右手再也提不起剑,她也能痛扁三个彪形大汉,怎会连凡人都不如。
这张定身符震住了所有重明山弟子。眼看局势不妙,搞不好这整座酒肆都有灰飞烟灭的危险,店小二不得不硬着头皮和稀泥:“不过就是一点小事,仙人们都消消气,大家有事好商量……”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激怒了那个年长弟子。只见他猛一甩头对店小二怒目而视,同时手上掐了个诀:“这里容得下你插嘴?!”
也不知他掐的是什么诀,店小二身躯猛地一颤,随即面露痛苦之色,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不久他就痛得满地打滚,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端月冷眼打量着那弟子,眸色微沉。
这弟子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店小二,面露满意之色。接着他慢悠悠地转身看向云端月:“凡间私自倒卖符咒法器是诛九族的重罪。速速报上名来,否则就搜魂伺候。”
说着他怠慢地踢了踢地上的店小二:“喂小子,你姓甚名谁啊?”
店小二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了,但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开始回答:“李……李田。”
这弟子笑了:“喏,这就是被搜魂的下场。”
云端月身为前修士,对于搜魂之术自是了解颇深。
搜魂,即修士用破心术强行审讯人之魂魄,跃过肉身直接对灵魂施以酷刑,被审讯的人无法抵抗、无法说谎,过程极其痛苦,一般用在穷凶极恶的罪犯身上。
重明山的人摸不清她的底,居然就先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下手,妄图以此给她个下马威。
云端月挑眉,嗤笑一声:“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我的名讳。”
说罢,她一个闪身便不见人影了。掐着搜魂诀的弟子正皱眉寻找她的身影,下一瞬却感到手肘一麻,利剑脱手,搜魂诀也被打断。
他错愕回头。云端月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身后,手里拿的正是他的剑。云端月对他轻轻一笑:“果然,外门就是一群废物。”
“外门”……?
她怎么知道重明山分内外二门?
这人到底是谁?!
在他逐渐惊恐的目光中,云端月左手持剑,转身向另外三位弟子而去,剑招势如破竹,他那几位师弟们毫无招架之力,平日里练习的剑法此时就如纸糊的一般。
剑光闪烁,云端月须臾间便挑了他们的剑……和手筋。
身法干净利落,剑法睥睨无双。
在弟子们的哀嚎声中,云端月慢慢走向之前威胁她的那位弟子。她左手放松地拎着剑,血珠顺着剑身滑下,剑尖摩擦过地面的同时留下一线歪歪扭扭的血痕。
金石摩擦的声音宛如催命符。
“我和你们没仇,奈何你们自己上门找打。”红衣少女明明面带微笑,却显着说不出的瘆人寒意,“不过外门而已,竟敢如此嚣张跋扈,真以为进了重明山就是那云上人了?”
这弟子已经腿软瘫在了地上。他怔怔地看着云端月,和她眉心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鲜红印记:“是心魔印……你、你走火入魔了!”
“是啊。”云端月看起来依旧彬彬有礼。她款款走近这位弟子,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吐气如兰:“我是疯子,你怕不怕?”
她容貌实在艳丽,弟子看着她那双含情桃花眼,一阵头晕目眩。
云端月笑了笑,左手发力,一剑挑断了他的手筋:“今日我废尔等一手,好让你们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下次别再招惹不该惹的人。”
红衣少女睫毛忽闪了一下,嘴角笑意不变:“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心善,还留你们一命。”
重明山弟子在地上捂着手腕翻腾哀嚎,云端月把剑往地上随便一丢,然后把这几个碍眼的全部从二楼扔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慢悠悠地回座继续用饭,一派气定神闲。
店小二早在之前搜魂诀被云端月打断时就清醒过来了,近距离观看了这场一边倒的战斗,知道这红衣女子的厉害。他忙不迭地跪下磕头:“谢谢女侠!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云端月扫了他一眼:“举手之劳,不要乱叫。没事的话你就先下去吧。”
店小二马上听话地闭嘴,磕了几个头后识趣地退下了。
云端月则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吃饭,酒足饭饱后扬长而去。
走出酒肆大门,正午时分的阳光直直洒下来,亮得有些刺眼。云端月下意识眯起眼睛,抬手遮了一下。
自从被商应怜扫地出门后,她就在人间游荡。身无长物,漫无目的,就像一缕孤魂。
云端月自然是不甘的。她天赋异禀,不论三伏严冬勤奋练剑,天资与努力都不缺,再过几年修为就可以超过她师姐,却夭折在这心魔上。
功亏一篑,怎能不恨。
她沿街缓缓走着,对周边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出了弱水镇,到了弱水边。
弱水以北是重明人界,以南是重宵妖界。
云端月以前也会下山除魔做任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离这条江这么近。江上常年白雾弥漫,云端月举目望去,以她的眼力竟看不清这条江到底有多宽,更看不清岸对面的模样。
岸边种着一排槐树,风吹过卷下几片树叶,在空中打着旋落入弱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