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丑字号烽燧,崔九是一头凶兽,给人的感觉是阴沉、狠辣;而在石门障的关城里,这位大长门的威势登时便显露无遗。 他很高,很瘦,如竹竿挑了一件破麻衣,笔直的站在地上,就如一面破损严重的老字号军旗,就差迎风猎猎作响。 他的脸色很苍白,带着一抹晦涩不明的笑,在羊油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配上他临时换上的高峨冠带和一袭麻衣,更增其阴毒之气。 杨川怎么看,这老贼都有点恐怖。 这形象差不多便是荒废小庙里,那残破不堪、却又森严可怖的地狱阎罗王的泥塑吧?就是看上去实在太瘦,应该是专管饿死鬼的…… 两名石门障守将早就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跟在随侍左右,活脱脱就俩狗腿子,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大汉帝国军人的豪迈之气? 尤其是其中一名白净面皮的汉子,肉眼可见的,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滚滚而下,很快就在地上打湿一大片。 “你叫吕胜德?” 崔九瞥一眼那白净面皮的汉子,冷淡说道:“元朔元年七月,你领兵五十,在大青山以南假扮匈奴散骑突袭两处屯田,杀人七十一,劫掠的牛羊粮食去了哪里? 元朔二年三月,你部阵斩二十三人,却上报三十九人; 元朔二年五月,你擅自领兵一百,袭灭两处匈奴人牧场,抢的牛羊牲口、妇人、孩子,卖钱五万三百二十二,其中绝大部分都塞进了鹿城小桃红的裤裆吧?” ‘噗通’一声。 吕胜德直接瘫倒在地,一声不吭,只是用自己的脑袋往冷硬的地上磕着,转眼间便见血了。 崔九温言说道:“念你作战还算勇猛,军功不少,这便去吧,就当是战死吧。” 那汉子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出营地房门,登上一座破烂高台,大呼一句‘我负大汉,尔等莫要步我后尘’。 言毕,拔刃横拉,血溅五尺。 就这么、死了? 杨川心头一阵抽抽,不由得心中感叹:‘看看汉帝国的贪官污吏,多自觉啊,都不需要对簿公堂、百般抵赖请律师,一旦被绣衣使者查实,直接抹脖子……’ 当然,这货之所以慷慨赴死,最大的原因估计还是不想落在崔九的手里,到时候可能就是生不如死了。 杨川觉得脖颈有些僵硬,好不容易转过头来,却看见崔九似笑非笑的臭脸:“杨川,还需要某家证明身份么?” “自然要证明!”杨川悄悄吞了一口唾沫,正气凛然的说道。 “甚好,不愧是匈奴人的天可汗,”崔九微微点头,目光中颇有些赏识之意,“单就是这一份镇定与死猪不怕开水烫,某家就很是看好。 杨川,有没有兴趣入宫? 以你这份阴狠沉稳的心性和一手绝佳厨艺,某家好好调教你十年,未央宫大长门的位子非你莫属,到时候,恐怕就连某家都要仰你的鼻息。” 杨川听得一阵裤裆发凉,不自禁的夹紧了腿,讪笑两声,道:“小子笨手笨脚的,侍奉不了贵人,只愿为我大汉一马前卒。” “马前卒?” 崔九轻笑一声,不再理会杨川,转首看向另外一名石门障守将:“陈野,告诉你标下的这位烽子,某家是不是汉奸……咳咳,告诉这小子,某家是不是匈奴人的密探。” 那名叫陈野的守将闻言,忍不住脚腕子一软,十分幽怨的瞪一眼杨川,叱骂道:“哪里来的野种,竟敢质疑大长门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 杨川躬身抱拳,正色道:“禀告将军,小子乃陇西人氏杨川,我父杨勃本为良家子,虽然他已战死沙场多年,但小子还真不是什么野种,尚请将军明鉴。 此外,这位姓崔的突兀出现在丑字号烽燧,作为一名烽子,难道就不能验证其真实身份、免得有匈奴密探渗透进来?” 陈野是个粗人,一时间愣住了。 “好了,现在某家的身份已然得到证实,杨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崔九似笑非笑的问道。 杨川深施一礼,满面愧色的说道:“小子这便给您老赔罪了。” 明知眼前这老贼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存在,但事已至此,杨川只能坚持硬气到底。 毕竟,他一个当厨子的,总不能让食材给威胁吧……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发现,崔九其实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大汉的律法条令如何规定,他便一丝不苟的去执行,并不会仗势欺人。 这种人讲道理,守规矩,对自己的言行十分苛刻,对别人理所当然的也很苛刻,表面看上去很难对付,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让你进地狱。 而事实上,这种人还真的很难对付。 尤其是杨川这样的人,心中热爱大汉帝国,但对皇权却没什么敬意,对所谓的豪门世族、权贵之家也没什么好感,这就很难做到其他人那般,干净利落的把自己卖给‘帝王家’…… “某家保证,你既能为大汉守土,亦能为大汉征战。” 崔九缓步走出房门,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贪婪的吸了一口冷空气,悠然说道:“还是那句话,你若能积累军功,不仅能自证清白,而且,某家保证不让其他任何人贪冒丝毫。 但是。 若你不能奋勇杀敌,临阵畏战,不用某家亲自出手,自有旁人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这几句狠话,崔九举步便走。 “等等,”杨川迟疑片刻,突然喊一句:“请教崔九大叔,匈奴射雕手算不算当官的?生擒一个,可得几寸军功?” 崔九顿住脚步,转头笑道:“射雕手?他们名义上无职无权,但在匈奴人中间却有很高的名望和地位,差不多能抵得上百夫长了。” “怎么,你要去毒杀一名射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