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伤总是很难熬的,如果没有充足的治疗导致感染,一点硬币大小的伤口会不断扩散,直到整只臂膀都爬上血肉模糊的水泡。
这都是出于他的命令,他的指挥,他亲手说出发动进攻的指令。
伽雷走过交叉的漆黑树杈,在一棵朽树下站定。
一只独眼的渡鸦栖息在树梢上,精心打理漆黑光滑的皮毛,对他的到来置若罔闻。
或者说,不屑一顾。
他伸出手臂,“好久不见,请给我一个觐见的机会吧。”
渡鸦顿了顿,收回鸟喙,仅有的一只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凝视片刻,最后扇动羽翼,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空旷的城堡顶层,面向海崖的几十扇窗大敞,海风猎猎,吹动无数悬挂的帘幕。
娇小的身影掀起层层帘幕,炮弹一样冲进穿着漆黑军服的青年怀中,语调欢快:“好久不见!伽雷,你终于回来了。”
伽雷扶住她的肩膀,才没有被撞翻过去。
她紧紧抱住他,脸颊贴在军服冰冷的排扣上,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叙说思念:“自从你离开之后,都没人陪我一起去森林里抓甲虫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像你一样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根本没有。我只能和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一起玩,和你比起来他们又脏又讨厌......”
就像最后一面,她操纵深渊力量的造物,在他身上留下十三个洞穿伤,损伤肺腑、骨骼、血肉,险些丢掉半条命的事从未发生过。
伽雷轻声道:“好久不见。”
空气沉寂了一会儿,几乎称得上是温馨。
尤嘉徐徐松开他的臂膀,疑惑道:“不过……你为什么敢回来见我呢?还带着一群可笑的锡兵人偶,被打得抱头鼠窜,真可笑。”
这是气话,教廷骑士团攻破了光蕨森林外围,还让她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和炼金武器库存。以至于她现在很想变回原形把他咬成两半。
她把眼睛转向窗外,清澈的瞳孔映照远处海天相接的一线。
伽雷像是能看清她的心,“不用担心,这次不会有天使降临带走我。上次祈愿天使降临的仪式让圣座和所有枢机主教都陷入虚弱的状态,短时间内不可能举行第二次仪式。”
“……那你为什么回来呢?,是做好用生命平息我怒火的准备了吗?”
尤嘉脚下的黑影蠢蠢欲动,流淌在大理石砖上,将伽雷笼罩其中,迫不及待要抓紧这个曾从它们手中逃出的猎物。
“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成为下一任圣座。”他说。
……
尤嘉哑然,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人类,你在说梦话吗?”
他避开她的眼神,冷静地开口:“这场入侵战失败,我会引咎卸任,但圣座会因此更忌惮你拥有的这座城和魔物复苏的传言,派来更多的骑士、天使,乃至引下神罚……”
“我难道会害怕这些吗?”她轻蔑地说。
“你不会,但陷入永无止境的征战是你想要的吗?据我所知,教廷能支付的战争赔款连你最喜欢的香槟喷泉泳池每年运转的费用都负担不起。”
尤嘉失声:“怎么会这么穷!”
“太离谱了,教廷搜刮的赋税都用到哪里了?”
“是你那个一年三百六五天都在涌流香槟的喷泉泳池比较离谱吧……我最没人性的叔叔都不会要求炼金术师造这种东西。”
而魔王不仅死缠烂打要求矮人工匠建造出来,还花费天价用于它的运转。
“好了,重点不是这个。”
伽雷垂下眼睛,睫毛下的眼神模糊不清,“选择我,我会向全世界宣布珀拉底的合法性,传闻中的魔物复苏根本不存在,你以女神的名义行走在地上,传播信仰,百年、千年、万年……成为新的神明,一路踩着教廷的头颅,踩进泥里,永不翻身。”
“……你难道不想吗?”那声音震耳欲聋。
尤嘉沉默下来。
“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呢,我有很多人类眷属,可以摆在教宗的位置上。而你看起来根本不像一条听话的狗。”
“把你捧上那个位置,让你踩着我的肩膀一飞冲天,你凭什么?”她质问的语气轻柔,眼神像在俯视蚂蚁。
面对这样的侮辱,伽雷面不改色。
“你的人类眷属,能进入天主庇佑的圣殿,为你割下圣座的头颅吗。”
他微笑起来,“但我可以,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