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自家拳谱上所谓的“练拳不出响,行船没有桨”,实在是崔诚袖中拳罡太盛,每次出拳太畅快。 最后老人一记鞭腿,扫中陈平安脖颈,陈平安旋转数圈后,落地后,踉跄数步,但是力道大不如之前,所以并未倒地不起。 以倒行六步走桩的拳架,辅以猿形拳意,躬身后退数步,陈平安没有丝毫懈怠,死死盯住老人。 被打得惨了,其实拳架也好,拳意也罢,都在晃。 可是陈平安身上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意思”,始终岿然不动,如老僧入定。 崔诚笑道:“行了,今天到此为止。再敲打下去,你小子的骨头就要散架。” 陈平安一动不动。 崔诚点头道:“不错,可以少挨一拳。自己走下楼去吧。老规矩,在药水桶里浸泡着,切记,不同以往,不可以让水凉透,什么时候你能够以真气煮沸药水,才可以离开,不然就乖乖留在水桶里边,就当练习凫水好了。魏檗已经备好了药材,下了楼,让粉裙小丫头烧水去。” 陈平安这才撑着一口气,出了屋子,跌跌撞撞走下楼,走楼梯的时候,不得不扶着栏杆,颇有年少时入山烧炭、上山不累下山难的感觉。 粉裙女童已经在楼下开始烧水。 趁着空隙,陈平安没有立即返回一楼屋内,而是去了崖畔石桌那边坐着,练习剑炉立桩。 等到粉裙女童来打招呼,才起身去往屋内。 半个时辰后,陈平安换上了一身素雅青衫,正是紫阳府吴懿所赠之一。 粉裙女童熟门熟路忙碌起来,收拾残局。 陈平安坐在檐下的竹椅上,笑了笑,朝她道了一声谢,小丫头展颜一笑,好似她做这些杂务,比修道破境更有成就感。 陈平安双手抱住后脑勺,背靠着椅背,双腿伸出。 原来不挨揍,就是神仙日子。 远处朱敛带着少女岑鸳机缓缓而来。 陈平安转头望去。 朱敛拿了竹椅坐在一旁,岑鸳机束手束脚站在这位老神仙身后。 朱敛微笑道:“少爷,岑鸳机习武一事,有无个章程?” 陈平安无奈道:“你来领着她入门就行了,要不要那师徒之名,是你的事情。” 朱敛赶紧摇头道:“这哪里成啊,老奴与人打生打死还算凑合,教人拳法,远远不如少爷,为人师一事,少爷年轻,却已经有那大家风范……” 岑鸳机心中哀怨。 可惜朱老神仙这般英雄好汉,竟然沦落到给这位年轻山主当奴做仆。 陈平安轻声问道:“郑大风有没有想法?” 朱敛遗憾摇头,“那大风兄弟,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如何打造山门茅屋的事情上,既要瞧着好看,不能丢了落魄山的面子,又不能耗钱,让少爷你白白破费银子,大风兄弟实在是无法分心。” 陈平安有些头疼。 崔诚走出二楼,“先练个二十万遍撼山拳的走桩,再来谈学武。” 陈平安有些犹豫。 朱敛则觉得可行,转头对岑鸳机笑道:“真是天大福气,这个拳桩可是世间罕有的绝学,大巧若拙,蕴含无穷拳意。岑丫头,从今天起,就必须心无旁骛,一遍遍走桩了。” 朱敛转头,笑嘻嘻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说道:“六步走桩,你又不是教不得。” 朱敛愧疚道:“老奴走桩,走得再正,也不够风流倜傥,难免给人鸭子走路的嫌疑,说不定要害得岑鸳机小觑了这绝世拳桩,少爷来走,那就是行云流水,酣畅淋漓,让人如沐春风……” 陈平安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溜须拍马,便将崔诚那番话大略说了一遍,只不过略去了金身境之类的说法,朱敛苦兮兮皱着脸,一言不发。 陈平安忍着笑。 朱敛带着岑鸳机打道回府。 一路上,岑鸳机发现老神仙好像心情很沉重。 当时在岑府,老神仙坦诚相见,说过自己是一位即将跻身金身境的六境武夫,还说她以后成就,有望武夫第七境。 难不成那个喜欢躲在竹楼内的高大老人,是位金身境大宗师?不然一口一个打死朱老神仙,也太不要脸皮了。 朱敛一本正经教了岑鸳机六步走桩,重复了三次,岑鸳机就已经极其形似。 朱敛只说要她勤勉走桩,赶紧打完二十万遍,必须快而稳。 再就是以后每天都会为她演练三次,让岑鸳机在旁观摩,免得走了岔路。 岑鸳机斗志昂然,向朱敛承诺,一定不会偷懒。 朱敛背负双手,走出院子。 其实对岑鸳机的第一场考验,已经悄然拉开序幕。 只是少女浑然不觉而已。 接下来就看岑鸳机何时才能走完二十万遍走桩,以及在走桩期间,多久才能从形似到神似,神似之后,拳意又有几分,或是她会不会为了一味求快而松了拳架,不知不觉就走了捷径,聪明反被聪明误,早早将自己的武学之路,走到自家断头路的尽头。 岑鸳机的习武,悟性,韧性,心性,届时都将一览无余。 而岑鸳机未来成就,到底是本就是囊中之物的金身境,还是那有些希望的远游境,甚至是原本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山巅境,其实都在这二十万遍六步走桩之中了。 这大概是就是所谓的三岁看老。 这一切,不过是光脚老人的一句话。 朱敛其实不是特别愿意掺和到陈平安和崔姓老人的喂拳中去。 会耽误他下山挑书买书藏书啊。 ———— 接下来半旬,朱敛多次被打了个半死,陈平安更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不比陈平安是靠咬牙坚持,一开始不太上心的朱敛,到最后竟是挨揍上瘾了,不愧是藕花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