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妖”字压得极低,但是叶支支能听到,她笑着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后,众人行至闹市,寻了个酒家。
屋内觥筹交错,几杯下肚,叶支支只觉着酒气熏天,闷得慌,一人走了出来,径自在陌生的街巷穿行。
偶有一处,铺前挂满了伞。
这伞同别处的,不大相同。描着花的伞面下,有着极其繁复华丽的伞骨,每个伞骨有多个小孔洞,在孔洞上循着规律缠绕着五颜六色的彩色丝线,每一处伞尖皆坠着一簇流苏,伞坠子更是精工细作,编出了各式繁复华丽的花结。
“这伞真是美,店家我要一把!”叶支支说着,在乾坤袋里摸出一把碎银,接下伞,“有伞,没雨,略扫兴!”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
身后一习清风卷起,迎面吹来毛毛细雨。
这雨下得缠绵,飘飘忽忽,落得似有若无。触得着寒意,却凝不成雨滴,湿不了衣襟。
她摊着手接了接雨,笑道:“下…下雨了…”
只听得“欸”的闷响一声,伞好不容易撑了起来。
一路闻她轻声哼唱,走得东倒西歪。
行出街市,至山前,溪渠白浪奔腾,浅滩上溪石磊磊泛白光,独一棵大树立于前。
她又道:“此情此景若是配上双虹映日,定会美艳绝伦!”
话音落,浅滩上雨止日出,双虹挂川。
谁知她竟指着彩虹道:“好似有些歪,往右些,再往右些…才好!”
她边说身子边跟着往右挪移,晃晃悠悠地离着溪渠越来越近,还大喊一声:“等一会儿,我想看…小星星从天彩虹上…一颗一颗…掉…下…来!”
一阵强风袭来,吹着她手中的伞,硬生生地将她往回拖,她可倒好拼了命地拽着伞往溪渠里晃,正两厢角力互不相让时,她忽得卸了力,伞脱了手,似离弦的箭往后疾飞,她仍在向前。
不出她所料,转瞬间,身体便被控住,稳稳妥妥地站立着,再望着眼前的双虹,她乱了心神,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她俯下身捡起伞想逃跑,正收拢,“哎呀!好疼!”
伞骨夹了指头,渗出了血。
许是醉意染了心绪,许是指尖生疼,她就呆呆杵着,一串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
黑幕骤降,半空划下一道闪电,雷鸣接踵而至。
萤蓝长裾如期而至。
“你又…想…怎样?”小白龙伸出手,捏着她的手指,“很…疼吗?”
她泪眼朦胧,抽回手,拭泪,“不要你管!”
“嗯,我不管!”他神情冷淡,转身便走。
她站在原处一动未动,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几步开外,他不再走,回头瞧她一眼,转身又回到她跟前。
他道:“你怎么总能往危险里闯?让人怎么放得下心?现下又是遭了谁的算计?触动了什么法阵?”
一双手抚上她的脸,指尖轻触,把凌乱碎发挽于耳后,目光悸颤,他轻抬下颚,双唇印落,舌尖辗转。
叶支支只觉眼前这人如水之波,无形无相,似幻影,似泡沫,温润柔软,恍然惊醒,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不要走!”又被锁入怀。“我不要《物注》了…我们不要成什么陌生人,好不好!”
“你…爱我吗?我…们…要生生世世不顾一切在一起吗?”叶支支笑得动人心魄。
“还是尽享眼前欢,要我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她道。
“人妖殊途,等一捧黄土再世为人,需几百年,还是更久?”她又道。
“你等得了吗?做得到吗?”她再道。
她伸出双手触着他的脸,对着他笑,“我身上可有比《物注》更重要的东西,你也不要吗?原来,我们…真不能想…想太多!不然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是不是?”
“叶支支!我愿意为了你,做个傻子,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放弃一切!”他握紧她的肩。
“我要…信以为真吗?”她问。
一个吻再次封了她的唇,舌尖上挑齿颚,吞云咽雨间,心似雷电交加,指尖深扣入骨。
他揉过乌黑的发,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一呼一吸间冷热交融。
“支支,听话,离那些狼族远点。若你愿意…我立刻送你回药王谷,可好?”小白龙轻声耳语。
“为什么?”叶支支低声问。
“你知道那些狼族在图谋什么吗?”小白龙眉头紧锁。
“由桥说,他和他弟弟途径雁荡遇恶蛟龙,其弟惨死,为报仇……”叶支支话未完。
“他是这么说的?”小白龙怒道,“水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方化龙。修行极其不易,怎会轻易破戒?原本那蛟龙即将入海成龙,正是紧要关头,是狼族为夺蛟龙内丹,恶意中伤图谋不轨,我族不忍,方出了手!”
“支支,支支你快回来!”叶支支脑海中飘来纪潇潇焦急的喊声,她扶着额,向小白龙伸出手,可眼前逐渐模糊不清。
只听得他似乎道:“遭了,心境在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