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七日,莱晖班师回朝。
行军队伍虽有疲色,却掩盖不住胜敌带来的傲慢和自矜。
莱晖身披甲胄驾马行在队首,脸上也是藏不住的欣喜。
见过逸王之后,便匆匆赶回家中与妻女团聚。
刚跨过大门,莱晖迎面撞上了沈重澜。
少年着再简朴不过的蓝色棉袍,独领口绣着朵儿歪歪斜斜的小花,一看就出自苑秋的手笔。
一盆冷水迎面浇来,莱晖的狂喜就此熄灭。
他目光警惕:“你是……”
沈重澜猜出来人身份:“爹?”
莱晖大惊失色,探头探脑地确认苑秋并未出来,急把人拉到门外斥道:
“别乱叫,我一直在喝避子药,也从不跟外头的人鬼混,哪儿来个这么大的儿子。”
在他外出的这段时日里,苑秋给他写过许多家书。
不过她清楚莱晖在前线不应当为儿女情长牵肠挂肚,每每也只是简单报几句平安,并未提及太多家事。
沈重澜三言两语解释了清楚。
莱晖这才长舒一口气:“我就说,肯定是误会。”
沈重澜虚心求问:“避子药是……”
莱晖尴尬地掩唇轻咳一声:“这个……女子生育有伤身体,我怕她阿娘亏空太多,故而……”
莱晖目光飘忽: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重澜悄悄把莱晖更外面拽,低声问:“可我尚且年轻,想要个子嗣,可有什么法子能代女子受孕?”
莱晖大受震撼。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足够体贴的好男人了,万万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沈重澜这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好男人。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莱晖不由展开深刻且充分的自我检讨:
他怎么就想不到这种法子呢?
归根结底,一定是因为他对苑秋还不够爱。
再看向沈重澜这等天生好男人时,自惭形秽的莱晖语气沉重:
“我之前听人闲谈的时候说过,神仙的地界有种法子,可以将婴孩‘种’到另一人身上,不拘是男是女。不过……”
不过到底是修仙人士才能参悟的妙法,加上这法子听起来也不是什么正道人士会用的,因而他们怕是没有机缘接触到了。
沈重澜重重地叹了一声:“既如此,也只好抱养几个孩子了。”
莱晖见他在这种境地都不舍得让未来妻子受这遭罪,想到他家那小混世魔王,禁不住动了心思:
“你可与人结过婚约?”
沈重澜迟疑片刻:“算是……结过吧。”
全钤都的人都知情,苑秋又曾许诺过为莱西和他指婚,虽未有过书面约定,但也不能算未有婚约了。
莱晖无声轻叹一句,拍拍沈重澜的肩膀:“挺好,走,回家爹请你喝酒去。”
绕过影壁,便是正厅。
苑秋独自坐在厅中读兵法,见莱晖回来,抛开书便迎了上去:“晖哥!”
莱晖立刻反手丢开几息前还哥儿俩好的沈重澜,拥苑秋入怀,贪婪地嗅着她颈间沾染的若有似无的熏香。
这一刻,他才有了归家的实感。
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都和风刀霜剑留在了厅外,柔和的暖意抚慰了莱晖长期紧绷的神经。
他松弛下来,想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忍不住将苑秋抱得更紧了些。
苑秋问:“害怕?”
莱晖:“嗯。”
出乎沈重澜意料的是,苑秋没有笑他,也没有教育他男人应当坚强点,反而伸手回抱莱晖,笨拙又真诚地拍着他的后背:
“很害怕的话,哭出来也可以。”
沈重澜在她身上看到了莱西的影子。
——或者按辈分算,应该说他知道莱西为何会长成这样了。
莱晖闻言也没推辞,放情大哭,叽里哇啦地开始嚎:
“囡囡,还是那几个老恶棍不服管教,格老子的,我……”
沈重澜识趣地退到外面,抬头望天,力图营造出局外人的形象。
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可算等来了能解救他于水火的莱西:
“你去做什么?”
少女少有地精心打扮过,穿着一套活泼俏皮的鹅黄长裙。
也不怕冷。
正逢莱晖在里头大叫一声,她被吓了一跳,快步走来想看看家里发生了什么才让她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沈重澜的胳膊横在她眼前,挡住了莱西探究的视线:
“久别重逢呢,小孩子别去凑热闹。”
他把莱西拎到面前:“所以你要去做什么?哥陪你一起?”
倒不是他不想多跟莱晖尽孝。
只是他在莱家算半个外人,跑到这儿旁听一家之主崩溃大哭,实在是有点……
尴尬。
他满以为莱西不会拒绝,谁知道小没良心的一开口就是:
“不可以,我要一个人去。”
沈重澜气急败坏地搓她的脸:“那你至少跟哥说清楚要去做什么吧?”
莱西迟疑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
“秦国公夫人邀我去吃点心。”
沈重澜松开手:
“好啊,吃独食是不是?快去快回,回来还要跟你算账呢。”
趁他不备,莱西蹦起来在沈重澜脸上也狠狠掐了两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没了影。
秦国公夫人和她约在钤都最有名的小萼斋。
和宫宴那回一样,秦国公夫人早早派人等在她家巷口,待她上车,笑着给她递了把板栗,讲解道:
“这家掌柜的是做梅花糕起家的,正好这时节梅花开得正好,去吃梅花糕,也算应了节候。”
莱西接过板栗,头也不抬地剥了起来:
“所以婶婶是想问我沈小姐的下落?”
秦国公夫人微怔,片刻后赞道:“……果然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