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楼九第二次单独见陈毕。
三十多岁的国主仍然是英俊的，或许和年轻时差不了多少。
但是眉间的沟壑却透露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就伏下了身子：“楼九拜见国主。”
陈毕看着那与徐忍冬面容相似的人跪在他脚下，却是与那故人截然不同的谨小慎微，有些遗憾，也有些窃喜。
他任由楼九跪着，半晌才道：“起来吧。”
楼九起身，将心绪收敛得分毫不露，他故作疑惑道：“不知国主唤九来所为何事，是有事相询吗？”
“楼荣肖，楚安皇室的第九子，却一直不受宠，在冷宫当了很久的透明人。此次随使团出使，你——”陈毕淡淡的说着，眼神却格外锐利，盯得楼九不自觉握住了拳，“准备达成什么目的呢？”
楼九暗暗屏息，谨慎道：“国主说笑了，九自然是想得到父王的看重，我身处皇室边缘多年，日子并不好过，想方设法让自己和母妃过得好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吧。”
陈毕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你说的有理，朕从前也是和你一般的想法，如此说来，你与朕倒是颇为相像啊。”
楼九微低着头，并没有附和：“九不敢妄言。”
“既是如此——”话音一顿，陈毕的笑变得玩味，“朕这里有个更好的方法，能让你替楚安立下奇功，不知楚安的九殿下，你有没有兴趣听听啊？”
楼九的心跳加快了。
不可否认，他确实有贪念，想要爬得更高、抓住更多。
而他出使异国，却在东临的国主面前能说得上话，这或许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愿闻其详。”
“朕听闻，九殿下来景都后并未与使团一同下榻使馆，反而是常常和朕的冬将军一起？”
闻言，楼九控制不住似的微翘嘴角，道：“冬将军姿容昳丽，气度非凡，九确实……颇为中意。”
“冬将军乃我朝英杰，世间少有这般女子，九殿下有所意动确实不是什么怪事。不过……”说到这里，陈毕话音一转，“你们二人身份悬殊，你是楚安的殿下，她是东临的保护神，就算朕并不在意你们进一步发展，但冬将军短短几年便打下了楚安那么多国土……你那父王恐怕，并不会同意吧？”
楼九心头一跳，此前他确实没想过那么多，沉溺在易冬对他的态度的改变上，只争朝夕情爱，不谈将来。
见他面上流露出的丝缕怔忪，陈毕心下了然，语气带着些诱导：“九殿下有没有想过……如果冬将军不再是冬将军了呢？”
如果易冬不再是冬将军？
……那她便永远可以是润青，是他一个人的易润青。
没等楼九再想更多，陈毕徐徐道：“如果她不再是冬将军，她就不必再上战场，不会死在不知道哪场战役里，不会与你隔着天堑。你替你父王立下奇功，你便不再是从前的九殿下，你可以拥有权力，你可以拥有她……这样的结果，你不期待吗？”
咚咚——咚咚——
是心跳声。
楼九像是被他描述的情景吸引了，全然不顾礼法般盯着坐在高位的东临国主，盯着陈毕给他描绘的未来。
他张开唇，想说些什么，才发现此刻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心动了。
心动于权力。
心动于……属于他的润青。
喉间像是过于干渴，生出了细密的痒。
周身的血脉沸腾着，像是在催促他答应，从此便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就在音节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才倏然回神，躁动瞬间平息，指尖变得冰凉，面色变得苍白。
他艰难出声：“不……”
……不可以。
楼九攥紧了手，圆润的指甲在手心印出月牙形状的痕迹，很深。
他靠着这点疼痛，勉强笑了笑：“国主，九今日身体有些不适……”
陈毕清晰地看到了楼九的野望。
那双眼眸里的激动、渴望、挣扎，每一分、每一缕，都如此的熟悉，如此让他怀念。
他知道，今天的目的，他达成了。
于是他轻飘飘地说：“九殿下可要养好身子……今日朕说的话，还望九殿下好好想想。”
楼九动作僵硬地告退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毕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握住天底下最高权力的手，已经看不出半分从前的影子。
“秋慈，”他喃喃道，“你说，权力是不是天底下最养人的东西？”
可以让人摆脱天真，扔下毫不重要的情感。
可以让所有人臣服。
秋慈从旁边的屏风后走出来，默默站在陈毕旁边，并未出声。
“是的吧。”陈毕说着，猛的将拳握紧，“所以我要将权力，永远握在手里。”
永远。
楼九出了王宫，坐上马车，才敢松一口气。
他轻轻喘着气，才发现后背竟然是湿透了。
“如何，楼小九？”
赶车的人问道，赫然是乔装打扮成普通马夫的厉谌。
“我不知道，他应当是信了的，但是……”楼九说着，回想起那深不可测的目光，还觉得心有余悸，“稳坐高台数载的人，我实在不敢保证那样的表现能骗到他。”
闻言，厉谌微耸了耸肩，有些吊儿郎当：“尽人事，听天命，你还未及冠呢，别逼自己太狠了。哦对了，今天的事，你准备跟你那将军大人说吗？”
说到后面，厉谌的语气里都带着些揶揄。
“我不知道。”
楼九说着，又不自觉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
说什么呢？
说他装作渴望权力，要与东临国主做交易，要扳倒冬将军，要成就他登上高座？
他不知如何说。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在那大殿上的表现里，有几分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