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笔这天,正值春节,我的生日。虽然在此之前已经酝酿已久要写下自己的故事,但就像一个隆重的奠基仪式,我需要一个特别又重要的日子来戳下第一铲,这一天,便成为了一个绝佳的选择。 1985年的春节,想着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为家人再增添一丝喜悦,我提前了二十多天来到这个世界,但我的到来,并没有如我所愿。 农村的爷爷奶奶有着严重的封建思想,重男轻女,即使已经赶到医院,在得知我不是个能传宗接代的带把儿小子后怒火中烧,连病房都没舍得跨进一步,提着带来的老母鸡,在唉声叹气中失望决绝的转身离开。所以1985年的春节,对我来说,是新奇和期待,对爸爸妈妈来说,只有无奈和眼泪。也是因为我“卑微”的性别,在以后的多年里,无论爸爸妈妈多么努力“讨好”爷爷奶奶,也终究无法得到他们的公平对待和正眼相看。 一年前,妈妈二十六岁,是一位体型微胖的小学教师。爸爸二十八岁,是一位身材瘦弱的技术员。在八十年代,他们算的上是超大龄的未婚男女青年了。妈妈不着急,因为她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女儿,还有三个宠爱她的哥哥,但爸爸这边就很着急了,因为家里穷,上面两个哥哥结婚已经掏空了家底,也没什么东西留给爸爸了。爸爸的朋友是妈妈的同乡,在外公外婆面前把爸爸夸的天花乱坠,最终让大家动心的,是爸爸在国营单位里技术员的工作,至少能给妈妈一个稳定的生活。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很快便有了我。 有了我的消息一传到爷爷奶奶耳朵里,奶奶便提着一篮子鸡蛋到了我家,拉着妈妈的手,双眼浸着热泪给妈妈讲了好几代人的故事。最后奶奶说:“我生了三个儿子,可儿子们不争气,老大老二生了四个,就一个孙子,造孽啊,香火不旺,上对不起祖宗,下不能传宗接代,所以你一定要生个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大贵人,我把你供起来都行。” 因为妈妈的微胖,被认定是生大胖小子的“好胚子”,所以在怀孕期间,还是个肉团子的我就已被寄予厚望。直到我出生的那一刻,希望落空,爷爷奶奶的喜悦随着我的“把儿”一起消失了。 妈妈是教师,爸爸是技术员,在国家大力提倡独生子女的时代,除非主动放弃工作和自愿承担巨额罚款,否则不可能再有拼儿子的机会。工作当然不能丢,那是一家人生活的饭碗,巨额罚款更是拿不出来,家里除了结婚时备下的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四方桌,真可比喻成家徒四壁。 爷爷奶奶求孙心切,明里暗里都示意让妈妈再生一个,妈妈不愿却又不敢直言,成天忍气吞声很是郁闷。爸爸看在眼里,最后当着大家说了一句:“不管男孩女孩,我这一生,就这一个孩子了。” 爸爸这句充满男子气概的话,让妈妈感动不已,却让爷爷奶奶深感绝望,也因此在他们心里埋下了嫌隙。 我的记忆里,爷爷奶奶对爸爸妈妈总是百般挑剔,那些年让爸爸妈妈受尽委屈,爸爸转过头的叹息和妈妈背过身的泪水是最刺痛我的提醒,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 成长于这样的环境,我很大可能本会变成一个自卑、孤僻的孩子,但在爸爸妈妈毫不吝啬的爱和倾尽所有的付出下,我身心健康,快乐外向,并没有被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的观念所浸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