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州一路到扬州,乘船也就是半天不到的功夫,只是这半天的路程却愣是仿佛将天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那边是生机勃勃,这边,却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死气沉沉了。 本来赵光美他们在路上的时候还钓鱼打发时间来着,结果鱼没钓到几条,赵光美却是钓上来一个死婴,好不晦气,不知是不是错觉,自那之后就连空气呼吸着都感觉阴冷阴冷的。 王溥此前在扬州的时候一百万赈灾款虽然都发下去了,已经就比绝大多数王朝在绝大多数灾年的时候做得都要更好了,但其实也仅仅只是能够保证受灾百姓不至于饿死而已。 说白了,在封建社会,只要你名下还有地,有财产,赈灾永远没你的事儿,朝廷赈灾的第一诉求也只是希望你别造反而已。 有房有地有软肋的人是不会造反的,只有你一无所有,没房没家没亲人,还特么没钱的时候,那些上层人才会怕你,才有赈济你的理由。 下了船,见那扬州知府李平军早已在码头候着等待,赵光美也懒得跟他客气,故意在码头就开宗明义地道:“扬州,乃至整个淮南所有的县令,限期半月之内,来扬州开会。” “是。” “我听说,此次朝廷的赈灾款项,拨派之时,多有贪官硕鼠,上下其手,我这人平生最恨贪官,尤其是这赈灾的救命钱,贪这個的人,都应该千刀万剐,所以,必须严查。” “我来扬州,只为做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这段话,他是喊着说的,码头上迎接他的那些所谓的乡贤闻听此言,无不两股战战,而那些黔首百姓,则无不是自发的跪伏于地,高呼青天大老爷了。 毕竟扬州和宿州本来也是挨着,距离又不远,宿州如今什么样大家人云亦云的,也多少知道一点。 当然,也正是因为知道了一点,所以那些地主豪绅才会对他无比的警惕,毕竟伱都打算要人家的命了,总不能指望人家伸出脖子等着你砍啊。 却见那李平军皱眉道:“灾年赈济之财,那不是钱,而是人命,在此事项贪污之人,着实是万死余辜,殿下,是打算让朝廷派大量的御史下来追查贪污么?” 赵光美摇头道:“朝廷的御史都是很忙的,况且赈灾之事,范围实在太大,就御史的那点人手,又如何查得完呢?”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我以为,各县,各乡,乃至各亭百姓,都应该组织各自的农会,由农会对贪官污吏,自下而上的进行审判,可以搞公审,搞投票么,一个地主乡绅,或是一个基层官吏,到底是贪官还是好官,到底是两袖清风,还是尸位素餐,再没有比这些真正的底层民众更清楚了,这不比什么御史都好使?”M.. 闻言,李平军的脸都难看得绿了。 这种完全跳过官府去搞什么农会的行为,不就是宿州那边的翻版么? 只不过这次稍微文明了一点,改用农会了,而不是直接造反,可这帮底层乡民懂什么,一群大字不识,不懂礼仪,不晓春秋大义,也不懂法律的刁民,难道,要让他们来决定那些世代良善,耕读传家的老爷们的生死么? 那这天下还成何体统? 一个没控制住,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民也有良民与刁民之分,殿下就不怕刁民因妒忌,而害人么?若是总是如此,则天下人谁还会努力齐家,积攒家业?” 赵光美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刁民?何为刁民呢?说真的,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词,天下百姓,只要没有触犯国法,都是我大宋子民,何来刁民之说?刁民两个字若是没有一个判定的标准,难不成你们这些当官的说谁是,谁就是刁民了么?不听你话的难道就是刁民了么?这是谁给你的权力?” “啊这……” 李平军深吸了一口气,居然果断便认怂道:“殿下说的是,是臣胡言了,殿下,还请先回府衙休息吧。” “嗯。” 赵光美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是不让人发财,只是不希望天下人都通过兼并土地这种低端的手段去发财,有钱的人,可以居住在城市里么,城市里面什么都有,为什么非要在村里发财呢?只要进了城,跟我,跟商行就都是一家人,言尽于此,还望尔等好自为之啊。” “是。殿下,这边请。” “嗯。” 说罢,赵光美便在李平军的领路下走向了扬州府,一路上由于他刚刚那一番演讲的缘故,倒是也大受欢迎,无数的河工,脚夫之流跪拜下来在大声的说着歌功颂德的话,赵光美也只是稍稍点一下头就过去了。 毕竟这种事儿第一次经历的时候回觉得受宠若影,经历得多了,自然也会有一些麻木,注意让亲兵保护好自己别让人靠近就行。 然而就在他们转过主街之时,走了没几步,却是突然间道路两排的一些店铺中从窗户上出现了好几架的攻城弩。 “殿下小心!” “保护我!” 关键时刻,赵光美丝毫不在乎风度,直接往后面的亲兵人群中一躲,然后抱头蹲下。 一众精挑细选的持盾卫士连忙围绕着赵光美的位置围城了一个圆形的盾阵,将赵光美围住。然而攻城弩的粗大箭矢噗呲噗呲的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留下了漫天的血雾,满地的血污。 这绝对是赵光美自打穿越过来的两年时间里,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当然,攻城弩的穿透性虽然不错,但准头其实也几近于无,这玩意毕竟不是狙击枪,其实刚才赵光美就算是不蹲下,不躲闪,这几支弩射中他的概率跟闭着眼睛瞎射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这点攻城弩在数量上也远造成不了齐射的效果。 “妈的,攻城弩这种东西都运到扬州府的主街上来了?” “杀!!” 顷刻之间,无数的死士拿着武器或小弩从那几间店铺中密密麻麻的冲了出来,一个个状若疯魔,丝毫都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