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陆铭从北宁回来,轿车刚刚停在宾馆楼下,却见宾馆外台阶上,站着个苗条身影,借着宾馆里略显暗澹灯光,可以看到正是韩安妮。 现今十一月份,到了夜晚,北疆天气还是有些凉的,韩安妮穿得很休闲,雪白休闲衫澹蓝纤细牛仔裤,外面罩着一件粉色短大衣,色彩搭配的很是时尚可爱,越发显得她秀美靓丽。 陆铭下车,她哒哒走下来,“聊两句。” 陆铭咳嗽一声:“奔波了一天,有点累,明天聊?” 韩安妮已经向旁侧走去。 陆铭只能跟过来。 月凉如水,宾馆侧巷小树丛旁,影影绰绰的,旁侧墙壁有枝叶阴影晃动。 “我父亲给我打电话了,从我记事起,他是第一次夸我。”韩安妮话里没什么情绪,“而且,夸的很厉害,说我在兄弟姐妹里最聪明,他从我小时候就知道,我长大比谁都争气。” 陆铭咳嗽一声:“那很好啊,其实我也觉得安妮你特别聪明,你兄弟姐妹里,你最能干还用说么?在东海检察系统,你都很有名气了!” 韩安妮静静看着陆铭,“你向我父亲提亲,我明白你想做什么,我也明白你给我父亲送枪炮的用意,但彩礼也不用一千万吧?” 陆铭咳嗽一声:“那是真的彩礼,现今我各处花钱的地方多,以后还可以补。” 韩安妮澹澹道:“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我讨厌包办婚姻,但你这不是,你感觉我是不婚主义者,加之,我也不会在乎假结婚之类的,如果为了北域的老百姓,我牺牲下名声又如何?我不在乎外面人怎么看我不是?你这是假联姻,其实是在北疆布下了一颗棋子,是为了全北疆的老百姓?对吧?” 陆铭额头就有些冒汗,这韩安妮怎么有点克莉丝汀化呢,好似自己肚里的蛔虫一般了。 “你这些理由,确实可以说服我,其实我自己已经说服了我自己。”韩安妮凝视陆铭,“但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应该的,应该的……”陆铭也不敢看她。 “我还是专心打官司了!”韩安妮转身向宾馆台阶方向走去。 看着她略显落寞的背影,陆铭心里突然被针刺了一下一般,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阶梯教室旁,落寞离自己而去的女孩儿。 “韩安妮,我是真的要娶你哦!”陆铭突然对着她背影喊。 不知道她听清楚了没有,身影微微一滞后,还是慢慢的离去。 …… 法庭上。 韩安妮正在展示从南平到万州道现今的变化,报纸的简报,民众的证词,还有影像资料。 包括安山八道组成的北黑山自治共和国,采取的政治模式,以及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模式。 陆铭听着都有些惊讶,却不想,韩安妮对自己的许多想法,了解若此。 一整个上午,法庭里响起的只有韩安妮的声音。 陪审员们早就听得入神。 什么蒙东模式,在兵匪占据之地的万州,土地被集中分配给所有民众。 在南平,因为地主乡绅们,都是多少代积累下来的,所以,保护他们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但同时,帮助他们推动农庄模式,推动从帝国东部引入的机械化。 南平是大片大片的平原之地,很适合机械农业。 乡村的剩余青壮,正好在黑山各地及盛京,由东部联盟及黑山特区投资的工厂需要劳动力。 又有在安山八道组成的自治共和国,虽然接受现代法治教育的法官都紧缺,但变化也是日新月异,越是集权之地,越摒弃超大城市模式,而原本安山经济最畸形的便是,每一道的道署所在城市,都是一种畸形的繁荣,合全道之力建设,而现今的北黑山共和国,从行政架构上,乡村并不隶属于城市,如此,实际上生产农产品的乡村,和生产工业产品的城市,便并不是完全不平等的经济关系了。 韩安妮侃侃而谈,其实一些东西,她理解的太理想化,尤其涉及政治经济结构,问题是很复杂的,可不是她讲的那样简单,但是,这种理想化的社会,却更容易将听众感染。 期间,来德克数次进行反对。 但陪审员们听得入神,韩安妮更阐述,这个问题,是由于辩方引发的,所以己方有权力为辩方强行加在原告方身上“战争贩子”的标签进行说明。 朱正龙法官便没有制止韩安妮的发言。 理查德气定神闲的坐着,并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快中午时,朱正龙准备敲槌下午继续。 理查德侧身对来德克说了几句什么。 来德克举手请求发言,朱正龙点点头:“准许!” 来德克站起身,“韩安妮律师以及控方所有律师,我想,法庭上不该是阐述政治主张的所在,或许,黑山人来到北域四行省,充满了理想,是为了将所有北域人从地狱带入天堂!韩安妮律师您正是在讲述这个故事,那么,我们就假设,承认您的故事是真的,是很多充满狂热理想的人,想在北域四省大破大立,将旧的体系全部砸烂,要建立全新的一种理想化的体系,但不可避免的,这种行为也会给本来和平生活的一部分人,造成伤害,而松山城的惨剧,就是这种行为的衍生品!” 韩安妮想说话,朱正龙已经道:“不错,法庭禁止任何政治思想进行传播和宣传,韩安妮律师你的观点已经阐述的很清楚,所以现在休庭,下午让我们回到正题!” 法官如果具有倾向性,其实一举一动,都可以不经意的影响整个庭审的节奏。 他这断语,乍听没什么问题,实则,会令陪审员们觉得,韩安妮说了这许多,其实都是废话一般。 韩安妮转身道:“法官大人,我一直在说正题!” 朱正龙已经敲槌,事务官站起,拉着长音:“休庭!所有人起立!目送法官大人离席!” 等韩安妮回来,陆铭一笑:“没关系,陪审员们,已经在认真聆听我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