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雪终霁,夜色在雪色中也阴蒙一片。
天上不见月,不知月色如何。
披着夜色匆匆赶来的身影停在融灵璧所筑的山洞前,不见他人身影,但见偶有微末白光从洞口之内飘散而出,交替闪烁。
谈容来得不算早。
毕竟凡人之躯,便是已经竭尽全力飞奔而来,也只能在这个时辰赶到。
想来师父定是早就进去了。
而这些泄露出来的光芒……想必就是他修为又有精进,已经到了连造地这般弯弯绕绕,每一寸石壁都能迅速吸收灵力的地方都几乎要承受不住的程度。
她就这么站在洞口,却一步也不往里头踏。
并非进不去,而是……不能进。
因为她进去,没有任何用处。
事实正是这般无力。
每逢新月便发作一次的,师父体内不知从何而来的毒,拥有唯有靠释放体内灵力来弱化自身才能勉强好受些的奇妙特性。而被他释放出来的灵力,其威力可想而知……
若换做以往,她还能顶上一顶,现在……她会死的。
谈容在洞口边屈膝坐下,背靠着与冰块也没什么差别了的冰凉石壁,长剑拄在身旁。大地之上……目光所及都仿佛给铺了一层厚棉,却没有任何温度。
本就瞧不见什么血色的脸色随不时亮起的白光明灭,多添几分寂寥。
如今她力所能及之事更是少,却依然心有不甘——她只有师父了。也只要师父。再力所不能及也还是……想在近旁守着。
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凛凛寒风如狂刀,也不清楚自身衣衫单薄挡不住冽冽冷意,她就那么待着。在分明只是闻岓受苦的夜里,她像苦行来了似的,坐定在夜幕下,冰天雪地里。良久。
久到……闻岓都出了山洞。
天色蒙蒙亮。
林间听不见鸟兽虫鸣。它们也知道这天寒地冻的不能出来。
他鬓边是流过汗的,留着些许湿意,但看不出狼狈,仍如清风朗月般,每一步都云卷云舒。而一侧过脸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等睡着在寒冬里的谈容。
不知死活。
能在这般恶劣的环境里睡着,她该是头一个了。真是不怕就这么睡过去了。
闻岓跟见着了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启唇似轻呼出一声叹息。朝着她所在迈开步子——
嗡——
正处昏睡中的人却骤然站起,挥出长剑。剑光闪过。
……倒是没能砍到什么,但确实也让闻岓惊了一下。来不及想什么的时候,这手就冲着她伸了出去。
而后这人便软趴趴倒进他怀里了。
扑哧。剑插进地里去。
他像是接住了一整块儿冰,浑身冒着凉气。
闻岓环住她,同时就已经调转灵力去护她心脉,顺手还把剑送回她坠子里去。
即便是没了金丹、无法修行的当下,这人脑子里一直绷紧了的弦也似乎从未被松开过。梦游的习惯照旧。
这般执着……倔强的孩子,怎让人放心得下?
他叹一声气,在寂静四周突兀响起,清晰可闻。
严冬还在继续。
天同宗惯例每三年招收新弟子,往昔是秋日时开始择选,冬初出结果。不过今年迟了些,等到腊月才确定好哪些人可以作为新弟子进山门。
进来之后的一等要事自然是先分配去处,大抵分为内、外院,有共通的课程,也有针对性增加的特殊课程,但内院弟子到底是天赋更好的,所以学习的自然比外院的弟子多,也不用承担扫洒等杂活。如此一来,即便宗内整体不赞成内外院闹矛盾,但在这内外区分的大环境下,部分心性尚未健全的小弟子们自然而然产生差距感以至于产生鄙视链也并非怪事——好比谈容原先就没少明里暗里受排挤。虽然她不算外院,也不是内院的。
不过在分配内外院前,还有一个固定的步骤。
那就是让长辈们在这群新弟子里挑选能够成为自己亲传弟子的人,同时也是互相认个脸,以防弟子进来了,连见了谁该行礼都两眼一抹黑。当然,对于部分可能注定了只能去外院的弟子也是个机会……极好的运气加持下,没准就有哪个愿意收个广义上没什么天赋,但偏就是合眼缘的做亲传弟子……
谈容不就是这么才出头的吗——不少弟子都是这么想的——那么既然都有一个先例了,往好了想,万一闻岓还收一个呢?
做仙尊的弟子,岂非等同于一步登天?
——大会就在主峰的殿前进行。
并不要求其他弟子都来参加,但若要来看,只要能保持秩序,也并不会被阻止。因而往届这时候也会来不少弟子旁观。
可谈容从没来参加过,这一次被硬拖着来了。自然是沈妙如这好事的做的好事。
据她所说,山上生活一成不变、枯燥烦闷,好不容易才迎来三年一度的迎新,怎能错过?错过这一遭,可又得等三年了。于是好说歹说,外加生拉硬拽,最后还是把谈容坑过来了。
“知道你急着凑热闹,可这也太心急了。”谈容在左看右看也没看见一个长老、峰主之后说。
师父、掌门也都还没来。
眼前整齐划一站开的只有面容稚嫩且陌生的新弟子,以及不少同样看着不是特别眼熟的弟子。
主角都还没来齐,配角倒是凑地差不多了。这大清早的不做正事,来这儿吹冷风来了。她扭头就要走。练功的时候吹再多冷风都无妨,但如果毫无意义地耗在这儿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你急什么?再等会儿不就开始了吗?”沈妙如忙出手把人拽住。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连哄带骗过来的,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回去?
就她们这一来一回,动静不算太大,可也不小了。
不少人都看过来了。
谈容如芒在背,一时无所适从。或许只是她错觉,是她多心……可周身骤然拔高的纷纷议论声,以及倍感灼人的四周视线当真都只是她会错意?
没了金丹两年……她似乎连支撑脊背的某种力量都要逐渐丧失了。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