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也顾不得这些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给人感觉更像是死里逃生,立刻膝盖往后挪了下,改了姿势,磕下头去。
“咚”的一声。
孰秋靠回桶里去,“滚。”他紧锁眉头,闭眼斥道。
“谢老爷恩典。”
亏得有他这句话,他能捡回条命来。这已算是万幸了。
一颗心在胸腔内跳得飞快,腿上也发软,若非他脚下功夫还算稳当,可保不齐退出屋内的姿态该有多狼狈。
这人,便是他跟在他身边服侍了这么些年,自记事起便日日夜夜看着也还是摸不透脾气。
“你们好好儿候着,老爷若是传唤,动作都快些。”他只留下这话,也管不了这些个下人比他更是战战兢兢。
毕竟能在里头那位身边呆上这么久还没死的,了错是独一份。
只是这个“独一份”也不是完全不怕死的。爱莫能助。
孰秋一直等到人真出去了,等到听见那门关上的声响,才在迷蒙水汽中睁开眼。
眉眼间只余下怅然、失望,倒是少了不久前的暴戾。
许久后,“……没半点用处。”他口中最终就这样吐出几个仿佛被他含在嘴里许久,几乎要被嚼碎了的字。
了错踏出院子没多久,路上就给凉夜灌了不知多少口冷风,鼻腔连通着喉咙都发干到隐隐作痛。也可能多少受刚才生死“劫”的影响。
偏心脏扑通扑通的没个安稳,手腕上刚才被攥紧过的地方也还是火辣辣疼,时间愈久就愈发明显,简直像是被施了术。
但——不会的。
就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老爷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对自己下手。
这么想着,他禁不住不自在,自然而然拿另一只手去摩挲手腕,眼前又浮现那只不像是寻常人的过于苍白的手……还有那时候莫名其妙的氛围。
倏地,连带着那张如鬼般煞白,也如天人般美艳的脸也在眼前出现。
说不清这瞬间到底是什么滋味,更不容他多想,夜幕中不在意料之中的来人的一句话便打断了这些思考。
“了先生?”
了错在瞬间意识到来人就是府中人后立刻散去了眼底杀气,手默默背到身后去,“是你。”
“三更半夜的怎么不在房里待着,跑出来了呢?”来人笑着走近,“莫不是老爷又发脾气了?”
“有关老爷的话,阁下还是少说为妙。”了错不退反进,主动靠近他。
此时看来已全然没了之前的低声下气,脖颈挺地笔直,竟也可说是矜贵。且不管二人身高孰高孰低,但就气势来说,他完全不落下风。
他这话已然是不带眼掩饰的警告了。
但那人似乎还是看不出来,“我若是造谣那就算我乱嚼舌根——可我并非张口就来啊。老爷那脾气府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了先生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至今为止守在老爷近旁的人早不知换了多少轮了,唯独剩您一个脑袋还还挂在脖子上的。”
说者或许没那个意思,但显然听者已经感受到被冒犯了。
“既然住在府里就该知道谁是主子,主子做什么也是你能妄加评论的?如果不清楚,那就回房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什么身份,少来外面丢人现眼。”
那人摇头晃脑着叹出一声气来,“诶,也就您脾气好,整日被呼来喝去也任劳任怨。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可比不得您得老爷器重,整日被绑在腰间,形影不离呢。我这人活着啊,主要是为了姑娘……这良辰美景哪儿能回房去呢?”
了错眼里除了嫌恶,便是嫌恶。
“那我便不叨扰了,现在去还能赶个半场美人舞,先生您珍重。”那人没等了错那点杀意具像化,一福手,步履轻快离开了。
了错微锁着眉心看那人渐渐走远,说不出是心里纷杂的是什么情绪。但总归不是好的。
……其实那话他反驳不得,在旁人眼中,他就是孰秋身边的一条狗,而事实如此。
可若要较真,比起自己那点压抑、委屈,抑或是早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习惯了得那点微不足道的脾气,都比不上在听到他人对于老爷诋毁时的愤怒。
旁人何来的资格诋毁他——
他们懂什么?!!
他们从未靠近过老爷身边,也从不了解他,能懂什么?
只有他清楚——老爷分明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不论怎样,无论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