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怕这人虽说是看样貌着实令人不忍生疑,但实际上可能只是个人模狗样的败类:“凡是我力所能及,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也不用如此。”他说着,心中想的却是,不过一条命,便是都抵上又能如何?不会有太多用处的。
稍加利用即可。
“她本不愿在他人面前暴露身份,因而掩人耳目至今。可为了救你,不想暴露也暴露了,你若是个聪明的,便该明白,我为何要修改你脑中记忆。”
修改……记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柳文儒今日已不知是第几次被震撼到。世上当真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闻岓没心思管他震惊与否,紧接着就问,“你可愿意?”
这话更像是试探,而不是真的给他选择的余地。
“愿意。”柳文儒也不多做犹豫,“可……当真非忘不可?”
虽这人说的是修改而非彻底抹去。但被修改过的记忆,还能算是他的记忆吗?
他剩余为数不多的可支撑自身活下去的念想中,谈容已然占了一席之地。不论是她曾经说过的话,还是几度出手相救的经历。
这些若都被修改了,他还能是现在的他吗?
闻岓却不为所动,“我不能让她承担一点风险。”像油盐不进的老古板。
柳文儒当然明白。他也只能明白。即便他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心里记着这件事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危险,但他确实也不能当那个白眼狼。
他已经承了恩情,怎能连这点牺牲都不愿意?
“那就……”他垂下眼帘,“拜托您了。”
算是个识相的。闻岓探出手来,灵力缓缓如水流动而出,而后雾化为气,消弭飘散在柳文儒身周。
他闭着眼,只觉得全身和暖,仿佛被风托起,漂浮于云端,浮浮沉沉,也如被温水包裹,莫说手脚,就是整副身子也不听使唤,想动都动弹不得。
仿若全身破败都由着什么被洗涤而过,被重新组合到一处,既奇妙,又无比舒适……
闻岓分明只说了要改他的记忆,但在那之前他所做的,分明是在救人。
柳文儒不明白,恩人也好,这人也好,到底什么来头,能做出这样一件接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所以他要遗忘真实的那些过往……也是真的吧?
神仙要做的事,谁能阻挡得了呢?
闻岓自始至终都没变了脸色。他是在救他没错……谈容是想救他的,那么他当然也做不到放任不管。
直至救治结束,灵力才姗姗来迟造访了柳文儒识海,追寻着有关于谈容所有的画面……那些模样无比鲜明清晰——
他却犹豫了。
小弟子的模样在他眼前仿佛从未变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那张脸在明面上是否改了外观,无论是怎样的表情……在他眼中都依旧是他的小弟子。
……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只要他想,无需耗费太大功夫,便能改个彻底,不论是那些细琐的,还是今晚发生的事情。谁教她只想着为他人出头,要为他重新点燃起活下去的希望,而丝毫不顾自身安危……不顾虑自己将来如何。
可这人记忆里的谈容看来远不同于旁人。
她那么生动且鲜活……被护在羽翼之下的幼崽到底也成了能为他人挡风遮雨的大人了。
这手罕见地在施法过程中微颤了下。
随即好看的眉头轻皱在一块儿。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他不该是这样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多少年来的经历告诉他的?同时也是,即便过往记忆在岁月长河中逐渐模糊,却依旧深刻在脑海中的结论,可怎么就……怎么就偏偏碰上了她?
他头一回的的确确倾注了心力培养起来的弟子。
一觉醒来,当她发现今晚所做一切只余自己还记得,她该是怎样的心情?她会作何反应?
这样做……当真是为了她好吗?
不能令她开心的“为了她好”,是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