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
燕星衍也说不上来他是怎么想的。
当然，直到很久以后他也没想明白。
他只记得那时的他傻愣愣地看着殷知寒带着三个大人围了过来，头晕目眩，浑身又痒又麻，火辣辣的热气蒸腾而上，塞满了脑子。
最后猝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快传太医！！！”
殷知寒手脚冰凉，见原本皮实闹腾的浑小子垂着眼帘倒了下来，只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
她仿佛穿过重重时光，只能看着孱弱瘦小的男孩高高兴兴地和自己分享志愿者姐姐带来的美味食物，却转瞬便呼吸急促，脸色潮红，无力地蜷缩在了一起。
那时候还在上初中的她没有听过食物中毒的概念，只以为是男孩又发病了，找了男孩常吃的药物喂下，却不见丝毫好转，甚至男孩的呼吸都逐渐微弱下来。
殷知寒急疯了，手忙脚乱地将男孩送到医院，却还是得到了医生叔叔遗憾的通知。
病人抢救无效，死亡。
后来殷知寒曾无数次后悔，如果她立刻反应过来，将弟弟送往医院，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匆匆赶来的太医为燕星衍诊完脉搏，面色古怪。
“星衍他怎么样了？！”沈贵妃焦急不已，变故来的太快，她只想确认儿子的安全。
“殿下他……他……”太医吞吞吐吐。
众人心下一沉，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到底怎么了？！”开宁帝沉声喝道。
殷知寒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有些后悔当时在燕星衍凑过来时视而不见，不想理他。
太医咬牙牙，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殿下他服用了过辣的番椒，血脉贲张，气血上涌，晕了过去。”
？？？？？
燕星衍卧房忙碌焦急的众人僵住了。
揪紧了袖角，脸色苍白的沈贵妃瞪大了潋滟的桃花眼，眉头紧锁的开宁帝薄唇抿成一线，缩在角落默默安抚地顺着孙女的头，面色沉稳的老侯爷，闻言直接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殷知寒神情恍惚，已经有些抽离，完全没听见太医的话。
沈贵妃怒火中烧：“他哪里来的番椒？！！谁给他吃的？！！！”
燕星衍的贴身随侍小吴子赶忙站住出来回道：“殿下下午时去了种植园，问了番椒的辣度如何。”
“奴才该死，没有发现殿下何时摘了番椒带在身上。”
“哼！老六这个臭小子你能看住他？肯定又是打算着捉弄谁！”
开宁帝脸色阴沉，又被这臭小子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郁将军，让您耽搁了，我们走吧。”开宁帝拂袖而去。
郁老侯爷却没有跟上开宁帝，“寒儿，怎么了？被吓到了？”他直接垂首询问默默流眼泪的殷知寒。
呵，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六皇子定然是想骗知寒吃下番椒，好捉弄于她！
简直太过分了！
十多岁的少年了，还喜欢欺负小姑娘，真以为汝阳侯府的大小姐好欺负不成？！
当我是死人吗？！
郁定远脸色阴沉，一直以来他都有听跟在殷知寒身边的嬷嬷提过此事，但孙女一没有吃亏，二是对方还是皇子，有心叫皇上管管吧，也找不到机会开口。
如今燕星衍正好当着大人的面暴出这种事情，郁定远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正好将此事摊出来，让皇上好好管管！
殷知寒原本只是情绪起伏之下，被老侯爷安抚感动地眼眶湿润，觉得有家人靠着真好，听到一向谨慎的祖父当着皇上的面这样问，和祖父排兵布阵玩耍时培养的默契瞬间被唤醒。
一不做二不休，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抽噎着哭泣起来。
一边哭，一边内疚道：“呜呜呜呜呜呜…………都是臣女的错，没有看好殿下…………明明殿下是夹起臣女桌上的鱼肉…………为什么会变成番椒？呜呜呜……”
原本准备拂袖而去的开宁帝僵住了脚步，见一向乖巧守礼，像个小大人似的郁家姑娘哭得如此熟悉，本想着偷偷溜走，却不妨听见小姑娘一边哭泣，一边抽噎着念叨的话。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想作弄人家小姑娘！
开宁帝就纳闷了，自己儿子他还是比较了解，浑是浑了点，但从不欺负小姑娘啊？
最多也就是欺负皇室里的公主群主们，一般的大臣女儿，他几乎是躲着走的。
怎么就喜欢欺负定远的孙女呢？
事已至此，原本想帮儿子躲过去回头慢慢收拾他的开宁帝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开宁帝拍了拍郁定远的肩，郑重其事道：“定远放心，朕定会给你和……”开宁帝卡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接道：“小姑娘一个交代。”
“如今已天色不早，宫门快下锁了，带着孩子赶紧回去吧。今天实在是抱歉，下次再请爱卿过来一叙。”
郁定远点到为止，也不能让皇上没脸。带着殷知寒朝开宁帝和沈贵妃行礼告辞，心里却打定主意，如非必要，再也不让殷知寒入宫了。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一无所知的燕星衍终于醒来，却不得不迎接父皇母妃的混合双打，附加抄书一整月的连带惩罚。
从没遭受过父皇母妃如此折磨的燕星衍心中郁闷，但饱受摧残的他，却连罪魁祸首都抓不住影，只能在大型宫宴上见到，还找不到机会报复回来。
这件事，在燕星衍心里耿耿于怀多年，却在殷知寒心里像一道烟，只是作为印象中捣蛋鬼的最后一面，而已。
殷知寒看着身形修长，模样清俊的贵公子，忍不住又一次感慨：
有些人还真是受老天爷厚待。
小时候的熊孩子，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