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就像是生生将他的心剖开。
脚下的弦骤然崩断,他还是落入了那深渊之中。
“孟三。”
他叫她,她明明在自己怀里,可怎么都暖不起来,“孟三你别睡....”
他跪坐血泊间,颤抖的手捂不住她的伤,汩汩的血顺着他的指缝不停地往外冒。
“本王还欠你一杯合卺酒没喝。”他声音中有了难得的颤抖,似是恐惧。“孟承响,孟三,孟萋萋。”他念着她的名字。
合卺酒没喝,礼便未成。
从前不愿喝,后来没时间。可事便在这么一拖又拖中耽搁了,等回首去捡起时,已然来不及了。那双葱白手缓缓抬起,却无力滑下,堪堪垂在身旁,手背下的热血早已铺凉。
洁白的指甲也染上了血污。她素来喜净,即便是指甲也不愿染上丹蔻,他握着那只染上血污的手,却怎么都擦不净。
她念着窗外的梨花树,想起那红墙绿瓦外的天高阔远。
耳边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身子越来越轻,好像直飞到空中,痛苦跟寒冷也没那么难熬了。
下辈子一定不进这红尘里头来了。
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孤独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那么抱着怀里单薄的姑娘,坐在血泊之中呜咽颤抖。
身边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声“殿下节哀”,刺耳的很,都不和他心意。
什么和他心意呢?他也记不清了,好像应当只有那声:“殿下,随心走吧。”
可说这句话的人如今却是不能再醒来同他说第二遍了。
*
红帐下,女子坐在榻上,身上一片绯红华贵的婚袍,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直到身旁的侍女送来一个锦盒,“姑娘,这是大夫人那边送来的东西。”
那里面是上好料子的玉镯,她认得这个,是她母亲的贴身东西,于是忍不住拿出来放在手里端详,实话说,她母亲去世实在是太早了,早到她只对她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只记得母亲温柔,但又悲伤。
但她母亲去世后,这个贴身的镯子没留给她,反而做了姨母大婚的贺礼,从此,她的姨母才是她的母亲。
她跟姨母的关系还来不及直线下降,因为根本没机会见面,她被养在江州老宅,等回到主宅时,她们之间只剩那点冷冰冰的情分了。
如今她大婚,姨母将她母亲的东西送了过来。
她将镯子带上,以前总是念着这镯子,如今真到手里反而没什么感觉了,她扯了扯嘴角,将那镯子又褪了下来放回去。
“姑娘,快到时候了。”轻芜看她情绪低落稍稍提醒,一旁的湘晚递来一碗糖水,让她润润喉。
她看着那碗水愣神,直到湘晚催了声,才接过来,喝了进去。
“走吧姑娘。”轻芜出去看了日头,回头看到湘晚和她主仆二人都在出神,连忙推推湘晚小声嘀咕“姑娘大喜的日子,打起精神来呀!”
她们都知道这门婚事不是姑娘愿意的,可没法子的,皇命难违。
临了快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吓得轻芜湘晚两人以为出了什么乱子,谁知她只是将那一直紧紧攥着的拳松了,递给湘晚一块玉佩,说:“把这个给他吧。”
说完便接着上了婚轿。
湘晚愣愣的拿着那玉佩,那是同她母亲玉镯一个料子出的,她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在唢呐声中,婚轿被摇摇晃晃抬了起来,湘晚拿着那块玉佩,突然感觉眼前模糊一片,一阵天旋地转。原来她们姑娘,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婚轿摇晃,一步一摇,一摇一呕血,到最后,也看不出这绯红的婚服究竟是红线织成的还是血染红的了。
那些江州的梦是绝望又致命的毒药,引她入地狱,痛让她本能的昏厥,捶打胸口想要呕出去,一双手攥的紧,手心抠的血肉模糊。
终于她不再挣扎了,缓缓松开了手,地狱是她自愿而入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只是可惜那些日夜,终究是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