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风将他混沌的脑子刮的清醒了许多,荀靖云看到他的到来很是惊讶,但也只是惊讶一瞬间,马上为他让开路,这场战争,他站在这里就已经宣布了胜局。
脑袋里已经没有那些奇怪的想法了,边绥感觉什么都思考不了了,只能凭本能挥舞手中的刀,不知是敌是友的血溅进他的眼里也不带着眨一下的。
他好像此时此刻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回自己。
回到云州的时候,没人敢问,轻芜一直闹着要下去陪她,成明拦了好几次,有一次甚至给轻芜都绑起来了,终于还是成明过来问:“殿下,夫人...该如何安置?”
边绥恍惚的看着灰蒙蒙的天,沉默半晌,轻轻闭上眼睛让阳光倾斜在他的睫毛上,可日光冷的很,他连一丝温暖都没感受到。
塞北养育了他,也带走了他最爱的人。
“去江州吧。”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但说完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量了。
他陪着她去了江州,看了一圈她长大的地方,可他怎么看都怎么不舒服,他坐在酒楼上,推开雅座的窗,看着落花流水,感受江州温暖的风和温婉的风土人情。
但他却觉得没意思,这样的地方怎么养出来那样的她?
屋外突然吹进一阵风来,他突然就感觉自己醉了,回到了易州城外的荒原之上,她紧紧搂着自己的腰,绸缎般的发带着清香舞过他的眼前,又被她按了回去,她坚定的告诉他,东南有人在拉弓。
他就鬼使神差的信了,都没经过考虑一刀向东南后背的方向劈去,刀接触到尖锐的阻拦,她好像声音都逐渐兴奋起来,她不断提醒他。
连带着他都难得的提起了兴趣,连腰腹中了流箭都忘了疼痛,他曾经私心想过,若是再久一点就好了,他们再呆的久一点,是不是好像就可以永恒。
直到脱离危险她都像个受惊的兔子还未镇定下来,但眼中冒着的兴奋,又绝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能有的血性,她是藏在深处的血菩提。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产生的深深的兴趣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是去塞北的时候,也好像是更久远,远到他追溯回去自己都不确定了,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应该被她吸引。
他最后还是遵循了她的意愿,将她葬在了江州这个养大她的地方,他给不了她太多东西,甚至连她都没保护好。
门突然被狠狠踹开,孟怀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进来怒目而视,将桌子上的酒杯一扫而下,又一把掀翻了桌子,提着冷刀指着他,一字一句问:“我妹妹呢?”
他看看孟怀泽,对啊,孟承响呢?
她明明就在这里,可他却感觉她那样异常的远,他好像把她落在了塞北了。
“我妹妹呢!边绥,我问你我妹妹呢?!”孟怀泽声嘶力竭,骄傲的宣威将军此时连形象都不顾了,“你当时怎么跟我父亲说的,你说会保护好她,这就是你的保护好她?!”
成明冲进来拦在他面前,解释道孟承响是死于疾病,可孟怀泽就像发疯了一样不信,“我前不久见她,她还是好好的,只是瘦了点,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对啊,孟承响人呢?”边绥恍恍惚惚,手里一松酒杯就这么从窗外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惊醒了他们所有人的美梦。
他回到京城后就几乎一蹶不振,一直呆在小院里,让轻芜给他沏一些孟承响以前最爱喝的茶,茶端上来边绥却觉得怎么没味道,问轻芜是不是骗他。
轻芜低声落泪摇头。
殿下,这茶本身就没什么味道的。
边绥不信,再品,可一点清香都没品出来,只品出来无尽的苦涩,连味道都没有,他连想她的契机都不被给予。
“再泡,泡浓,要最浓。”
轻芜将茶重新端下去,一遍遍的泡,边绥一遍遍的喝,喝到日落,又到日升,如此循环反复不知日夜。
日升之时,他神情恍惚出了寻邈院,在路上时突然看到那花园池中的一尾鱼,翻在上面飘着,孤零零的。他突然就感觉浑身无力。
东方升起的太阳缓缓挂了起来,可隔着墙,他跟这池子里的这位尾鱼一起,落在了阴影中。
好像他的春天,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