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发呆。
三个小时前，排球部发布了有关人员变动的通知。国三的前辈们退役和交接，大多数都一心一意地去完成学业了。
“关于下一届队长的人选……”高坂绫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安娜和楠木泉的身上逗留了一会儿，“暂时不会公布，具体的，会在预选赛之后由你们的表现来决定。”
这样的情况让人意外。安娜抬起头来的一瞬间，瞥见了楠木泉同样惊讶的神情，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表情，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周围的队友们用眼神交流着对此事的看法，但教练却显然没有打算让这种充斥着猜测的氛围继续下去。
“还有一件事。”教练哑着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吧？这次离开的三年级球员中有我们队伍唯一的自由人。这意味着我们在比赛的时候会减少一名队员，防守端的压力剧增。对于你们的体力来说，也会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起来，纷纷看向原本球队的自由人熊谷芽衣，这是个身材娇小，长相可爱的学姐，尽管已经国三，却长着一张相当稚嫩的脸。熊谷芽衣露出无奈的神色，耸了耸肩。
熊谷芽衣是神奈川国中排球届小有名气的自由人，她原本的计划是要留在球队打完预选赛再离开的，但因为之前一届比赛中的出色表现，已经被别的城市的知名高中看中，要她提前过去参与训练。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就给排球部的少女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对前辈的祝福声有，但更多的是对这支球队未来走向的不安——连续失去队长兼王牌和重要的自由人，今年她们将会交出一份怎样的成绩呢？
队长高坂绫音迅速发挥主心骨的作用，很快地整好了队伍，带着她们进行了卸任前的最后一次集训。在结束之前，高坂绫音叫住了安娜，示意她留一会儿，有事要谈。
安娜点头的瞬间，留意到了楠木泉望向这里的目光。显然，她和安娜一样在意队长会说些什么。
这位天赋优异的竞争对手显然很不服气，在训练的最后几个球打出了相当凌厉的球风。
——楠木泉很快就会成长为这支队伍下一任的王牌球员了，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失去了前辈压制，她温柔可爱的外表下，争强好胜的一面慢慢开花。这样充斥着野心的姿态获得了教练的好评。
安娜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斥着不甘。要比爆发力，自己未必会比她差，可身高上……她回头望向那面高高的网，心情渐渐跌落到谷底。
空无一人的体育馆中，安娜一个人盘着腿坐着等待。收拾完所有的东西之后，她难免开始胡思乱想。
高坂绫音找她，难道是为了做她的工作，让她与楠木泉和谐相处吗？别开玩笑了，她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性格。
门锁被扭动了，打开门，高坂绫音站在门口。安娜赶紧站了起来，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高坂绫音并没有进门的打算，反而是她身后露出了一个脑袋。
是熊谷芽衣。
“那你们聊。”高坂绫音说着，笑着和安娜挥了挥手，关上了体育馆的门。
熊谷芽衣走了进来，圆圆的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安娜。”
“熊谷前辈。”安娜叫了她一声，有些莫名，“找我有事？”
“嗯！”熊谷芽衣充满元气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排球馆中高高的球网，“最近这段时间很辛苦吧？其实我和队长都有看在眼里，教练也是，私下一直在夸安娜的努力。”
那个教练？安娜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被这位中年男士每个月盯着记录长高几厘米的事情，实在是难以脑补对方夸奖自己的样子。
“安娜，有些事情，教练和队长都是说不出口的。所以我就告诉他们，不如让我代劳好了。我可以问安娜一个问题吗？”
安娜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
“‘长得高一点的话，楠木泉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我会成为比谁都重要的王牌’，你是这么想的对吧？安娜。”熊谷芽衣戳穿了安娜的内心所想。
果然，到头来还是为了这件事啊。
“这是事实。”
在这方面，她不想谦虚。发球也好，扣球也好，在一年级刚进入排球部的时候，都是她更强。包括带着队伍往前走的决心也是。比起楠木泉这种直到前辈离开才觉得自己的时代到来的姿态，安娜从一开始就直白地表达了要挑战前辈的意愿。
“我并没有要教育你的意思。比起楠木同学来说，我更欣赏安娜这样的性格。我和队长，都对安娜有不一样的期待。”熊谷芽衣说着，回头继续看面前的球网，“但是安娜，你转过头来，看看球网。”
安娜顺着熊谷芽衣的目光，看着那面高高的网。
“2.24米。想要单纯用意志力去弥补的话……”
熊谷芽衣背着手回过头，侧着身子看她，笑了。
“你的觉悟，又能支撑你为这支球队牺牲到什么程度呢？”
心脏飞速地跳跃起来，安娜抬起头，看向那张熟悉的可爱脸庞。熊谷芽衣明明是笑盈盈的样子，但眼底却认真无比。这无形中让安娜产生了压力，张了张嘴，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无声的放学路。
冬季的黄昏暗沉沉的，像是一层笼罩着人影的无形巨手。安娜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踱着步回家。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在将笨重的身躯向前拖行。训练的疲累和心里的烦躁一同涌上心头，她停下脚步，摊开自己不知不觉攥紧的双手。
下雪了。
她任由雪花飘落在自己的手心，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学的时候，排球只是她的兴趣。就像两位哥哥对篮球的追逐一般，那种本能的、兴奋的跳跃，带给安娜畅快淋漓的舒爽。这也让她在初中时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排球队，得到了正式的训练。
在刚上训练强度的时候，她的皮肤天天都在对排球过敏，又痒又疼。双臂上总是青紫，练习时浑然不觉，每天的午夜却能让她辗转反侧。夏天会热到中暑，冬季会冻到手疼……即使如此，她依然坚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