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却有话说。她搬了把凳子在床前坐下,道:“朱九,你既然醒了,那就聊聊罢。”
朱九垂了头,良晌不语。张静姝也不催,就耐心等着,可等了又等,也不见他开口,遂耐不住道:“我们救了你的命罢?你难道都不愿意解释下么?”
“我会报答你的。”朱九俯身探到床下,掏出藏在其中的束发冠和玉腰带,“这上面的珠宝玉石都是值钱之物,目下我只有这些,你先拿着,他日必定另有重谢。”
张静姝推开他递来之物,不悦道:“我不要钱,我想听句真话。”
朱九默然。
“你不说,那我来问罢。”张静姝提问道,“你叫朱九还是李又年,或者说,这两个都是假名?”
朱九又复垂了头,默不作声。
张静姝又问:“你是囚犯罢?犯了什么事?”
朱九还是垂着头,仍默不作声。
张静姝再问:“这次宵禁锁城跟你有关系么?”
朱九依然垂着头,仍旧默不作声。
眼见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张静姝顿时恼了:“说句话很难么?”
“对不住。”朱九抬眸望向张静姝,目光真诚,语气无奈,“你心地善良,救我于危难,我不想对你说假话,可是……真话我不能说。”
言至于此,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张静姝道:“那好罢,我不问了。但是,明日一早请你立刻离开我家,不许再踏进我家半步。”
张静姝转身欲走,衣角却被拽住,她回过头,冷冰冰地道:“放手。”
朱九的眼睛倏然红了,颤颤地咬住嘴唇,将她的衣角攥得更紧,那副模样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姐姐,你再帮帮我罢,我实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张静姝别过眼不看他,硬着心肠道:“你什么都不肯说,却想让我们一家冒着未知的风险帮你,这不免可笑罢?”
朱九低低地道:“好姐姐,求你别赶我走……”
张静姝也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十八九岁的少年多半尚未经历人世间的苦头,最是心高气傲,似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人,想是当真走投无路了。
可是——
张静姝忽问道:“你有家人么?”
朱九眸中晃过一丝疑惑。
张静姝坦坦荡荡地道:“若我独来独去,横竖不过一条贱命,那倒无所谓得很,反正也活得差不多了。可是你看,我有家人,我还要给忠叔养老送终,我还要给小桔攒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好好安顿下来。我要照顾他们,保护他们,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冒险。”
朱九松开手,神情古怪地瞟了张静姝一眼。
“两个奴仆而已,很要紧么?”他云淡风轻地道了句,语气里是满不在乎的淡漠。
张静姝淡淡笑道:“要紧。至少在我眼里,比你要紧多了。”
朱九被噎得语塞。
张静姝道:“你且睡罢,天亮便走。”
待天一亮,张静姝便来到东厢房,问小桔道:“还好罢?”
小桔道:“挺好的呀,一直睡着呢!我去做饭!”
张静姝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来到床前,朱九见之,作慌乱态提起被子盖到胸前:“你怎么不敲门?”
张静姝一愣:“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是我家啊!”
朱九恼道:“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张静姝被噎得语塞,片晌方道:“若不然我出去重新敲门再进来?”
朱九哼了一声:“那倒不必。”
“那好。”张静姝颔首,直截了当毫不拖拉地赶人:“天亮了,你该走了。”
“我会走的,不过——”朱九顿了顿,道,“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张静姝道:“你问。”
“你昨夜……”朱九面红如酡,“是不是脱我衣裳了?”
张静姝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如实道:“是啊!”
“那你、那你岂不是……”朱九满面烧红,还带几分羞涩,“你岂不是把我的身子看光了?”
张静姝愕然道:“看了啊,看了又怎么了?”
朱九的目光哀怨极了:“我还没成亲呢!”
张静姝愈发不明就里:“你成没成亲关我何事?”
朱九的目光更哀怨了:“还没有女人看过我的身子。”
张静姝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你看了去。”朱九瞪了她一眼,“你难道想就这么算了?”
张静姝恼了:“怎么着?你还想讹钱不成?”
朱九“呸”了一声:“少拿你那俩臭钱羞辱我!我是给钱就能看的男人么?”
张静姝几乎抓狂:“你待要如何?”
“你得对我负责!”朱九咬牙切齿地道,“你别想始乱终弃!”
“等一下!”张静姝一个头八个大,“你非要扯看不看的事,那昨晚忠叔、小桔都看了啊,难道都要对你负责不成?”
朱九瞥了她一眼:“是谁脱我衣裳的?”
张静姝一向讷于唇舌、不擅巧辞,哪能狡辩得过他,再度语塞。
朱九道:“从你解我衣裳的那刻起,我便赖定你了。”
张静姝大怒:“你要不要脸?我脱了你上衣而已,又没脱你裤子!”
朱九羞愤不已:“你居然还想脱我裤子!你、你——”
张静姝内心崩溃,夺门而去,她需要静静,别问静静是谁!
小桔见张静姝面色铁青地往外冲,从厨房追了出来,不放心地问:“阿姐,你干什么去?”
张静姝头也不回地道:“买把杀猪刀去!”
小桔奇怪:“啥?咱家哪有猪给你杀啊?”
许是张静姝怨气太重,此刻正在东厢房穿衣服的朱九不由打了个寒噤。
恰在这时,朱九乍闻窗外响起两声低沉的鹰鸣声,他心下一凛,先去关上门,又听了片刻,听得小桔在厨房忙碌,张忠在打扫院子,两人皆未注意东厢房,这才走回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