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濯一脸凄楚地道,“用得着你时,说几句好话,送你去战场上给他卖命,用不着你时,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蝼蚁一样,半点儿不会留情……”
“萧濯!你清醒一下!事到如今,难道是圣上的错么?”方奕厉声质问道,“你心疼自己妹妹,那么你趴在盐矿上大肆吸血、举起屠刀大造杀孽时,怎么不想一想她?想一想她会不会受你牵连?”
“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我知道!”萧濯目眦欲裂,反问道,“可我妹妹做错了什么?她为国受难,饱受凌|辱摧残,可到头来,这个国家,却容不下她!”
方奕驳斥道:“圣上对萧皇后仁至义尽,绝无亏欠!错的是你!萧家英勇无畏抗击瀛寇,于国确有大功,可圣上难道薄待你兄妹二人了?是你!你欲壑难填,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别说圣上,就是老天,都不容你!”
萧濯蔑视着方奕,遽然扣紧了张静姝的脖子,直将她捏得面色涨红,血浆仿佛要破皮而出似的。
“哼,好个正气凛然的钦差大人!她也什么都没做错,是个无辜的可怜女子,只因受你连累,我便让她惨死在你面前,不知你还能不能有这一腔正气?”
方奕望了一眼张静姝,大急之下,反倒冷静了下来,又看向萧濯。
“虽说我上船之前,已做好了死的准备。但这一局若真是无解的死局,我也断不会拿自己的命作赌注。土地案、盐矿案皆铁证如山,保你不能,但要保萧皇后,却也不是不能。”
萧濯闻言略微放松禁锢张静姝的手,容她稍作喘息,将信将疑地盯着方奕:“怎么保?”
方奕严肃地道:“如今连年征战,加之南方洪灾,国库入不敷出,十分空虚。那一千八百万两银拿出来,对于国家来说,将是一笔救命钱。有了这一千八百万两银,我定能保住萧皇后。”
萧濯垂下了头,不知所思,久久不作声。
方奕只道他还在贪恋这笔惊天财富,遂劝道:“萧濯,别再执迷不悟了。土地案、盐矿案的案卷和证据,我已悉数交给大理寺卿程景亭,你就是霸占着这笔钱,也没命消受了。不如把它交出来,保你唯一的亲人的命,也算是你为这个国家做了最后的贡献,不算彻彻底底地玷污了萧家满门忠良的千古英名。”
过得良久,萧濯才抬起头来,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好啊,我给你。”
他说罢,猛将张静姝推开,径自走向甲板上的那堆“货物”。
方奕赶紧奔上前,扶住张静姝,又从里衣上撕下一截布,迅速包扎住她受伤的脖子,在她开口前,低声耳语道:“别说话,一切有我。”
张静姝看了方奕片刻,默默点了下头。
萧濯走到那堆“货物”旁边,回身望向方奕:“是不是除了拿出一千八百万两银来,再没别的法子救我妹妹了?”
方奕直言道:“你犯的是满门抄斩的重罪,除了拿出这笔钱以纾国难,争取立功,我想不出别的法子能保萧皇后了。”
萧濯问道:“你的话,作数么?”
方奕郑重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萧濯望向虚空,轻若呢喃地道了句:“那就这样罢……”
说罢,他提着剑,挑断捆绑货物的绳索,将遮挡货物的布一点点扯了下来。
挡布缓缓落下,露出那堆“货物”的真容来。
方奕看清楚那堆“货物”后,骇然瞪大眸子,以他的沉着冷静,也一时乱了心神。
张静姝捂住嘴,心胆俱裂地盯着甲板上那尊黑黝黝的、又泛着森然寒光的庞然巨物,险些失声惊叫。
甲板上,赫然立着一尊重型大炮。
随着萧濯令下,随从揭开了船尾甲板处的挡布,那里,亦立着一尊重型大炮。
萧濯抚上那杆直指天穹的雄伟炮筒,睨着方奕:“你不会以为我经营这许多年,到了最后关头,就只有用区区一个周氏来要挟你这点儿小小手段罢?”
方奕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原本不想大动干戈,只想悄悄地带我妹妹离开,找个能容得下我们兄妹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萧濯来回摸着冷冰坚硬的钢铁炮身,低垂了眸子,“用周氏换我妹妹,是我对这个国家最后的一丝情义……”
他倏地手指用力,紧紧扣住炮身,眸色冷厉:“可这片洒着我萧家满门鲜血的亿万顷国土,到头来居然不肯给我妹妹一个栖身之地,偏要她死!”
“知道这艘船为什么吃水这么深么?”萧濯问方奕,不待方奕回答,他又大笑自答,“因为船上全是火药,哈哈!今晚,我要把船开到大沽口,炸了大沽主港,再炸了大沽戍卫营,然后放瀛寇登岸!大沽距离都城不过一日脚程,北燕王远在东南,我倒要看看,如今谁能来救都城?哈哈!”
方奕勃然色变:“萧濯,你这是叛国!你置国家安危于何地?你醒一醒!你想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背负万古骂名么?”
“国家安危?我一家皆为国战死,只留我兄妹相依为命,可有谁在乎过我兄妹?皇帝在乎么?国家在乎么?叛国就叛国!老子去他娘的国家大义!”
萧濯狂笑,眸中漫出一片血色。
“这个国家既然容不得我兄妹,老子今天就让它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