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的,也是肥不隆冬的一坨黑,哪里还有点雄赳赳的鹰样,她都怀疑它是否还飞得起来,此时仰面躺在鸟笼子里,莫不是把自个儿给撑死了?
兄长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伙食这么好的吗?
许乘月只觉眼前所见太过超乎她的预料,她一时竟有些石化反应无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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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明山中。
管南悬除夕夜是同管家人一起过的。
老爷子坐上首,他老子和二叔则分坐左右二位,他与他二叔坐一块儿,对面则是他昔日的师父石枕婗,如今管家的当家主母,他的继母。
管南羡又坐于他生身母亲的身边,对面三人,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而他这个前当家主母所出的嫡子,瞧着甚是多余。
罢了,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他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不习惯的么?
管南悬端酒往口中送,正瞧见家中奴仆上了一钵神枝甲鱼汤,旁人不知他看着这甲鱼汤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牵动了两个嘴角,似要发笑。
但他终是忍住了,只将杯中的琼浆玉液小口小口往嘴里送,与往日一味灌水一样的喝酒方式不同,他似乎陡然生了兴致开始仔细地品尝起美酒。
心情难得的很好。
对面的石枕婗瞧着这一幕,推了推身旁的管南羡。
管南羡了然起身,端着酒盏往对面去。
一杯酒下肚,管南羡捏了捏酒盏边缘,而后才探问道:“大兄难得回来,今夜就不走了吧?”
管南悬瞧着他用过丹木和祝馀后,持续几年血色重现的稚嫩脸颊,摇了摇头。
他一摇头,管南羡原本就无几点神采的脸颊上,越发黯淡无光。
管南悬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握了握,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得出来。他是看着他母亲如何煎熬着度日,在他父亲的不闻不问里最后郁郁而终的,他没办法对石枕婗和石枕婗所生的孩子亲厚,不然这对他母亲来说,也太过残忍了些。
总要有人记着些他母亲所受的苦痛。
年饭吃得没滋没味,管南悬只喝了一碗神枝甲鱼汤,趁老爷子不胜酒力被人搀回去,他便也起身行礼准备走了。
管老大自是气得吹胡子瞪眼,骂他“逆子”,管南悬顺着他老子的话,道了句“逆子这就告退不在这儿碍您老的眼”,回身就走。
管老大手里的那个酒盏,若不是石枕婗拦着,怕是此时已成了一堆碎玉片。
待安抚住了管老大,石枕婗这才又追着管南悬出去。
昔日感情甚厚的师徒俩,如今同立一屋檐下,气氛竟只剩下尴尬。
他仍是不肯称她的意,哪怕叫她一声师父也好,姨娘也罢,只肯随着底下的人唤她大夫人,就是大夫人这样的称呼,竟也是少之又少。
半晌,受不了这僵持的石枕婗正欲开口,就听管南悬直切正题道:“我知道你们同那人交过手,可探查出他是什么来历?”
石枕婗暗叹口气,回他:“他使出的其中一个招式,乃当年寂灭之体和玄黄之体结合所创的向死而生。”
管南悬侧首:“白家人?”
他阿娘的娘家……
是白盏?还是白照川?
石枕婗颔首:“八|九不离十。”
她深深打量他两眼,只觉这孩子如今是越发的像他阿娘了。是以看着他这张脸,她既生出两分不自在,又有些因为怀念故人的走神。
不满石枕婗盯着自己瞧的复杂神色,管南悬纠起眉头再不看她,而是看着远处苍茫夜色中的某处,沉声问道:“当年白家的灭门惨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细节,石枕婗确实不知,但事情的大概还是了解的。
当年白戚风名震一时,身上又有着气运好到爆棚的玄黄之脉,走到哪里都被人艳羡吹捧。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总有人会眼红惦记他这点血脉。
有人以他之血修炼禁术,尝到甜头,便有人也想分一杯羹。后来那已经分到和想分一杯羹的人都拥上去……
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管南悬沉默立了几息之后便踏下台阶走了。
“那躲在暗处的人修为并不在你之下,你……要小心。”
远处瀑布的轰轰水声之中,半天才荡荡悠悠地传来一个轻轻的“嗯”字,像风中飘散的落叶,那么难以捉摸住。
石枕婗心头止不住的担心。
身上被人从后面披了一件大氅,石枕婗当即觉得温暖开始流进身体里面。
“当年,从白家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可确定只有白盏?”
白盏,即白家的少主,这位是在明面上现过身的。
面对石枕婗突然的发问,管云谏仅是捏了捏她的肩头,并未作答。
脑海里闪过某张脸的邪魅一笑。
他不知世人还记不记得那个人,那个白家早年因修邪术被逐出门的小儿子,白照川。
这人修的是罗刹道,历来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至今鲜少人晓得他生了个什么模样,更无人知晓他是死是活。
“方才入席前,南羡说听见他大兄在问云诏关于墨家惨案的事,我觉得南悬定是偷偷查到了什么。”
当年墨家一家的死相恐怖,尸身遍布深深挠抓出的血痕,个个肠穿肚烂,极其诡异。至今想来,石枕婗都觉胆寒。那根本就不像是人所为的,更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杀的。
“他不知死活要去碰那些,你随他去好了。”
“你莫要再说这样的气话,他总归是你的儿子,也是白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管云谏紧抿着唇,不语。
半天,只听石枕婗语气绵长地道:“谏哥,我想去会会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