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江岚影忍着毒劲,攥紧手指。
刹时,业火之海席卷而去,火舌一寸一寸舔过高墙,荒烟四起,任何一片魂魄都无从幸免。
小道士目睹了这一幕,人完全僵住了。
“你杀了他们……”
他双眼圆睁,一眨不眨,“你再一次杀了他们……”
“不然呢。”
江岚影逼近,“本座一个个去捂他们的眼?!”
小道士有些泄力,他不住地摇头:
他没想叫她这么做,他只是不想被他们看着,他没想叫她赶尽杀绝。
“算了。”
江岚影本来可以用强的,但她想着,还是要解释一句,“那些魂魄碎片只是他们游走世间、用于观察的眼,他们真正的神魂炼化成了结界,就罩在阵眼外边等着炸死本座和你这愚蠢的小道——如果能这么轻易地把他们杀干净,本座高兴还来不及。”
大魔头为什么要和别人解释自己没有杀人,江岚影想不通。
但就这么被小道士误会了,她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所以她多说了这么多。
好在小道士听完,神色真的软了下来,推阻江岚影的手也松开:“原来他们也想杀我们。”
“是。”
江岚影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现在,本座可以开始解毒了吗?”
小道士咬着下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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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发时的事,江岚影清醒过后就忘了。
她定了定神,听着小道士的喘息,松开掐在他腰间的手,看到白皙皮肉上深重的指痕。
她本该立刻转身去做她的事,可她看着那道痕迹,还是多此一举地,用拇指轻轻摩挲而过。
像是疼惜。
“魔尊大人。”
直到她转身,小道士才想起开口,“你要去解结界、破阵眼了?”
江岚影没言语,算是默认。
“好。”
小道士倚坐在地,拢了拢残破的衣角,“我等你回来杀我。”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江岚影心尖一抽,她抬起手,按在心口处。
大魔头不知道什么叫心痛,大魔头只是想起,这小道士刚刚任她搓揉成了破布娃娃,如今却还是希望她能平安归来,还是愿意为她去死。
仙家的良善真的是很古怪的东西。
还好她从始至终,也不过是在吓唬他。
杀他确实能出禹门,但这并不是离开影宫的唯一生路:
江岚影方才确认过了,这禹门禁制如今与阵眼外的结界相生相连,二者都因亡灵怨气而生,若是能扫除怨气、摧毁结界,禹门自然洞开。
她有办法让两人一起活下去。
小道士不知道江岚影正在试图救他,他只是觉得好累,累得连脖颈都动弹不得,却刚好能看到江岚影:
他看见她用指尖划开结界,看见结界内猩红色的幻境,看见她的背影没入进去。
他不怨她,他很高兴地想:
真好,她很快就能出去了。
即使为此,他必须永远停留在原地。
.
结界内的场景,也是这高耸入云、无门无窗的影宫。
不过遍地是残肢与白骨,蜿蜒开来的血迹有些是温热的,有些已经凝固成痂,还有些和灰尘混得难舍难分,共同堆起厚厚的一层。
大敞的禹门就在尸山血海的彼岸——
幻境中的一切,都与江岚影杀出影宫的那日一般无二。
这是她成为恶魔的第一场杀戮,是她堕入地狱的开始。
这合该是梦魇般的画面,合该刺痛人眼,逼得人抱头鼠窜、拼命想要逃离。
可是江岚影没有。
她目不斜视地,趟过满地白骨,踩着黏腻的血污,径直往禹门处走——
她还是只关心禹门的开合,就像年少时一样。
江岚影能从余光中,看到那些残块窸窸窣窣地动起来,也能听到尖利的指甲与碎骨划过地面,向她这处蜂拥。
可她一步未停。
直到几只苍白的手共同抓住她的袖摆,她才收住靴跟,垂下眼睫:
“放开。”
枯手们没有动。
“放开。”
更多的枯手攀附上江岚影的衣角。
江岚影平铺直叙:“本座给过你们机会。”
说着,流火自她袖中蜿蜒而下,沾上火星的枯手都冒起了白烟,蜘蛛似地一只一只往下摔——
它们痛得满地乱爬,火光被它们带得到处都是,很快就烧成了连片。
与此同时,幽微的声音自地底响起,声音的主人似乎生前被捅穿了喉咙,说起话来字句漏风:“江岚影,用人命换来的位子,坐着可舒服?”
江岚影耐着性子,没有答。
她抬眼,看到遍地残骸慢慢地汇聚到一起、慢慢地复归原位,组成一个个完整却姿态扭曲的“人”。
“人”群摇摇晃晃地凑近,他们的每一张脸,江岚影都还记得——
她记得他们亡于她刀下的样子。
众“人”此起彼伏地开口,字字句句交叠在一起,就像是哀怨的诅咒:“你这双手沾满了我们的血,午夜梦回之时,你难逃恐惧、难逃愧疚!!!”
他们说着,向江岚影伸出布满青紫斑痕的手。
“本座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更未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那么多双手用力拉扯着江岚影,想让她倒入血海、倒入他们之中、变成和他们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可她的身影始终笔直地立在那里,如松如柏。
“待过影宫的,谁还能摘得清白。”
江岚影看向众煞,“你们谁人不曾被驱使着拿起刀?谁人身上不曾背负着几条性命?谁人敢说,从未动过心思,想要杀本座?!”
众“人”默了一瞬,继而恢复嘈杂。
江岚影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