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玲母子在室内说话,外头有人来了又去。 说话的人根本未曾放在心上,听话的人却留了心思,耿耿于怀。 来了又去的是米珠,她抱着一束刚刚才下来的新鲜的宫粉蝶兰,花蕊上的露珠儿都还水润润地透亮,她费了心思才保存将花儿保存在清晨初采的状态。 可惜,没入欣赏了。 云玲真人晚起,米珠一大早来怕打扰了这位的尊驾。特意护着花,等晌午才过来。 哪想到一来就听到了这对母子在臧否人物。 点评一番也就罢了,看不中她们姊妹也就罢了,反正,她们姊妹也没生出高攀杨家的妄想来。 可是,那杨晞的口中,对李幼蕖那丫头竟然……竟然有些欣赏的意味? 不是很讨厌她么? 就为了那丫头会随口乱说? 米珠深受打击,不能置信,自己这么小意殷勤,在杨晞眼中都不值得留意?却愿意去听那死丫头胡说八道? 清香萦绕在鼻尖,看着怀里娇艳欲滴的宫粉蝶兰,那带着露珠儿的娇花在米珠眼里突然变成了滚着泪珠的哭颜。 …… 杨晞一到上清山就传出了名声,开始是为了他母子那张扬的架势,后来大家也发现,这位周流心斋的“小剑神”也确实有过人之处。 他资质上乘、眼光独到、道法老辣圆熟,剑招神鬼莫测,便是几名筑基后期的老弟子,也在存心的“切磋”中败下阵来。 一时间,大家对这位杨晞又是好奇又是摇头,不喜中夹杂着佩服,佩服里又带着不甘。 但是,杨晞确实有本事,可当得周流心斋这一辈年轻人中的翘楚,这个大家也都是承认的。 当然,不喜杨晞的多是男弟子。 同性之间的比较几乎是自开天地一来就一直存在,哪怕是花儿草儿也要铆足了劲,尽一切力量往高里长,好争夺阳光雨露,又要在颜色香气上展现风姿,来争取蜂蝶光顾。 而蜂儿蝶儿也有生存的竞争与较近,个大体壮的更沾优势,俊俏灵活的更易得异性青睐。 同性、同类,就难免你比我、我比你,更别提有脑子有想法的人类修士了。 杨晞这个人往哪里一站,虽然个儿不是顶高,但大家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确有超群之姿,足以引人瞩目。 这样少年的郎君,出身名门,一身光环耀眼,长得也不赖,面容莹白、眸子湛亮,身手不凡、见识高超,在许多女弟子眼里,便是有些怪脾气和傲性子,也是可以容忍的。 一旦看顺了眼,他嘴边时常挂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嘲也成了魅力之一。 若不是身后经常拖着位珠光宝气的老母亲,他会更招人喜欢些。 即使这样,也时常有俏生生的女弟子来娇滴滴地唤一声“杨师兄”“杨真人”甚至“杨伯母”。 云玲真人看爱子如此出色,更是喜笑颜开,也暗暗琢磨着,要不要多考察一下,多几个备用也好,当然,前提是要她先合心满意才行。 云玲又拜访了几家宗门的真人甚至真君,虚盈门、黄庭山、玄机门,个个待她都客客气气,来时喜迎去时欢送,她看不到人家那挤出来的笑容里有送瘟神的庆幸,只知道自家是极受欢迎的,到哪里都是一片笑脸相迎,个个都不敢得罪她。 人家确实不敢得罪她,倒不是为了她身后的朱璜真君,修道之人敬畏强者,也还不至于谄媚到这个地步。 大家都怕了她,怕她吵,怕她搅,怕她横,更是深感无法与之讲道理,还不如客客气气做个表面功夫,赔出点笑和违心话而已,得个太平清净。礼尚往来才不会招麻烦惹晦气。 和这种人计较,有个什么趣儿?还不得沦为半个青空界的笑话! 杨云玲杨真人只看到她自己威风八面,所到之处歌舞升平、歌功颂德,简直所向披靡。 杨晞便渐渐与他娘亲分开活动了。他去参加年轻弟子的聚会长谈,偶尔也会在山林里呼啸来去,他脸上的笑也比从前多和真了。 毕竟是少年人,嬉戏谑闹时更容易丢开架子与身份,那种意气风发的畅快谁能推拒? 如此好几日,云玲真人忽觉好长时间没与爱子同进同出了,她也留意了几回,但杨晞挺忙,不是去玄机门学龟甲卜算之术,就是有人邀了他去外门山谷打猎,或是比剑论道。 杨云玲当然为她的晞儿高兴,但是也有些失落怏怏,晞儿的一切她都应该知道的,得找个空来详问一下他最近的情况才行。 这一日,好不容易知道杨晞得了半日消停,在四方馆里未曾出门。 杨云玲欢喜,事先交待了上清山弟子送些果子来,然后便来寻爱子说话。 听得房内静悄悄的,不过房门半掩,云玲心道她的晞儿莫非在用功?对了,前几日看到他在黄庭山那借了几部典籍回来,黄庭山小气得紧,不知设了什么障碍竟然不让复制,晞儿爱书如命,肯定在抓紧时间研读。 “晞儿……” 杨云玲在门口轻声喊了一声,却不见应声。 人难道不在室内?怎么没回应? 杨云玲三步并作两步赶进去,一看之下,她也怔了。 原来杨晞确实是在室内,只是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入神,竟是没听到她的声音。 “晞儿?” 杨云玲试探性地轻声又唤了一声。 杨晞这回听到了,他回过头来,一见杨云玲,竟然也愣在了那里。 这是怎么了? 杨云玲见爱子愣在那里,一张脸上红红白白,有些羞臊又有些不情愿,竟是少见他这般异样神色。 杨云玲心里一紧,再一瞅,杨晞手上握着根眼生的紫色竹简。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