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是气鼓鼓地发了通牢骚,且丢开这恼人的话题,想到祈宁之最近的进益之快,立马欣欣然起来:鷮 “你昨儿看宁之的剑法了吗?真是令人欢喜!不愧是我言是的弟子!” 乔海宁毫不留情地揭破: “你的剑法是不错,可偏于精奇,过于自傲,不太肯吸纳别人的长处。我瞧着宁之的剑法糅合百象,恢弘阔大,倒是比你这个师父更有大家气象!” 言是一愣,随即苦笑: “你真是懂得怎么让我清醒!嘶,脸痛!” 乔海宁俏皮地弯了弯嘴角,玉手一拧,在言是耳朵上轻轻一扭: “天生万物,必有克星。知非真君傲岸同辈,目下无尘,我乔海宁偏就是你的克星!言真君呐,你有何不满啊?”鷮 言是耳廓被一片软软的温热轻滑包裹住,不由心里一荡,就势伸手去按住: “怎么会不满?我言是庆幸得很呢!幸好你是我的克星,我求都求不来!” 乔海宁手被攥着,也不挣脱,只将玉指在夫君掌心点点划划: “你看你,剑招偏爱花里胡哨,唬得外人一愣一愣,其实虚得很!要是有人专来钻研你的窍门,只等你剑势用老,他趁虚而入,便成了你的克星!如今克星只有我,果然是你的幸运。若天下人都懂得了这个关窍,只怕你寸步难行! “你的‘虹收雨霁’靠的就是剑光乱得闪瞎人眼,可遇上夙敌,知道你这花招的,只往一处使力就不怕了。小九当初练熟了你这一招,都晓得破绽要用‘海纳百川’来补救,你自己反而还洋洋自得,不如个晚辈,丢不丢人?” 言是想起幼蕖在上清山宗门大比上确实化用了这两招,前后嫁接,效果出人意料,他这个剑招的原主都看呆了眼,不由汗颜: “确实丢人。白瞎了我知非真君的名头!不过,此刻在夫人面前丢人,总比在外人手上丢了性命来得好!夫人,您尽管批评指正,我此刻求教若渴!”鷮 乔海宁见他受教,大感满意,笑靥如花,额间数片红色印痕愈发娇艳,她眼波漾开,接着又道: “再如,你御剑而起时一味图潇洒漂亮,其实有个空门,不然,凌砄的空心霹雳也砸不着你。你个银样镴枪头,能哄得住谁?再有,……” 言是听得额头出汗,眼神若痴,全落在夫人脸上。 乔海宁其实面容不是绝顶秀美的那种,比起言是的绝世风华甚至可以说略显普通,可她此刻评点夫君的破绽,侃侃而谈,连笑带骂,含损带劝,辛辣风趣,自有一番自信镇定的风采。 那如海一样深邃的眼神,饱含智慧与情意,令言是禁不住的心醉神迷。 很少有人当面这样说他的剑法不足,从前凌砄会说,可凌砄说得温和,不像乔海宁,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又痛又爽,令他欲罢不能。鷮 世上只有乔海宁会这样对他全心全意。 世上也只有乔海宁这样对他实话实说。 所以,他这辈子是心甘情愿地被绑在了乔海宁身边呢! 言是对自己的脾气也颇无语,世人都捧着他、敬着他,他便愈发傲慢。哪怕是花颜那样的天之骄女,也得顺着他的骄傲性子,说话净顺着他让他开心。 可他并不珍惜这样的捧和顺,反而隐隐看轻那些人。 凌砄待他坦诚,有一说一,时有诤言,他反而敬重这块石头。 乔海宁虽然待他一往深情,可绝不助他骄矜劣习,说话爱揭皮刺骨,直刺得他要露出狼狈之相,他反而怦然心动。鷮 他知道乔海宁是用她的方式为他好。 世人见知非真君自孤崖海携鲛族圣女归来,都猜这乔海宁能令心高气傲的言是松口认下,还不知她是怎样的投其所好委屈自己,才压过无数红颜,留在言是身边。 可其实谁知道呢,竟然是他言真君一身皮痒,上赶着讨圣女檀口轻嗔薄怒,不时被犀利地骂上一骂,他才舒坦。 俗话说,便是—— 犯贱! 且不说知非真君讨骂讨得乐在其中,且说他的爱徒祈宁之此刻亦正持剑对空。 刚刚练过一回剑,祈宁之因心中有事,未能有放空无垢的心境,心绪里糅合了数不清、说不明的浩渺苍远、百感回转,莫名的怅惘愀然、患得患失,这样的五味杂陈,却无意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剑势。鷮 这剑势正如他的复杂心绪,纷纭厚实,变幻莫测。 染上了世间风尘,带出了悲欢滋味。 那些欣喜、依恋、遗憾、心痛、思念、不舍、沉郁、愤懑……无数乱思纷至沓来,他的心似悲似喜,沉浮难定。 情之所至,化剑而出。 剑如巨笔,当空而书,一腔难以言说的情怀化作剑光喷涌,写下了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篇章。 祁宁之自觉他的剑法几经纳新吐故,竟有脱胎换骨之势。 玄机门特有的严谨缜密之中,又多了几分不知何处而来的轻灵精妙、鷮 不,不只是这个。 他生来是纯净的土灵根,剑、道皆是以此为基础。 原先土系道法、剑法体现的是宽厚大地的广阔无极。 而现在施展的时候,他感觉心里涌现出一种综合的微妙诸感:有草木根系根之孕育生机、河川之连绵不绝、矿藏之蓄锐藏精,甚至还能体会到旷野上点点野火的燎原之势…… 土系的剑招与道法依然精纯,现在却更加丰富饱满,如木之劲,如风之疾,如火之灵,如金之锐,神与剑合,随法就势,恢宏又广博。 他不敢自夸,却隐隐认识到,自己的修炼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拨开了他头顶的迷雾,令淤塞的某一“窍”豁然贯通。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