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令威与王乔虽然知道幼蕖已晓得丁令威变身之事,却不欲她初次见面就目睹丁令威从应该活生生的大汉变作“鸟人”的情形。 其痛楚,其狼狈,其不堪,不想让这个同乡小姑娘看到。 幼蕖却是识趣,早就转过身去: “您自便。好了再喊我。” 王乔见她毫无防备自己的意思,心里更是多了几分亲切与信任。 怪鸟已是在地上一阵剧烈翻滚,一半羽毛被扯得满室翻飞,躯体表面尚存的另一半羽毛则被染得血红濡湿,汗里混合着鲜血,很快鸟身就成了一只被血水浸透的湿哒哒的鸡毛掸子。 同时,他全身骨骼“咯咯”作响,鸟首脖颈不住拉伸,四肢与躯体俱是在挣扎着拉长。 尖喙张到极致,却是忍住未发出任何声音。 王乔虽然早就习惯老友的变身,可今日面对这强忍挣命的无声之痛,仍然看得他叹息鼻酸。 幼蕖背对着二人,只听到地上有“咚咚”“哗啦”之声,又有王乔低叹吞声,知道丁令威正强忍痛苦,不由更生同情之意。 突然黄光一闪,丁令威终于化作个粗壮汉子,精赤着身体,白花花的着实不雅。 幼蕖唱给王乔听的,是姑姑昔日随口编的曲儿,却融入了王乔生平的主要信息,只有红尘界的人才知道,他自然惊愕。 所以有许多“飞天而去”“飞升上界”的传说。 辽东丁令威,在灵虚山得道后化鹤回归故里辽东,落在城门华表柱上,时人不识,反而举弓欲射。故老已化灰,再无人识得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郎,丁令威又是得意又是怅惘,徘徊空中高歌一曲后飞去。 幼蕖感慨不已,传说里,这两位仙人去时飘然绝美,给后人留下了多少美妙幻想啊! 幼蕖转身,盈盈一礼: “陇西,长安人氏。幼时因机缘巧合随家中长辈到得青空界,后又进入上清山学道。接宗门任务,适逢其会,到得此处,不想遇见二位前辈,真是意外之喜!” 后来这些修道者不见踪迹,也许是因为他们发现涵育灵气者不能在浊气日重的红尘界久待,便想法子去了其他界面。 王乔与丁令威齐齐点头。 师父说过,那些仙人应该就是与青空界的修道者同类的身有灵根的人物,得了机缘,修就道法,约莫在筑基与金丹境界。只是红尘界道法不似青空界这般兴盛,世所罕见,时人便以神仙称之。 “我俩跨界而行差点送了命!落地后,被人所救,只当对方是真神仙,满心感激,就跟随其后。没想到,唉……” 那些传说里云雾渺渺的名字之二,没想到今日真的到了眼前。 “没想到,您二位是到了此处啊!后人都以为你们飞升到上天做天仙了呢!” “唉!嗯!” 幼蕖懂了: 丁令威唉声叹气,确实很是羞惭的样儿,深觉人形也有不方便的时候,此刻的两只手捂脸还不如双翅来得有用。 面前的王乔与丁令威,确实是来自红尘界,确实是故乡流传了千年的传说中的仙人。 “唉,这就是我刚刚说的时运不济了!我们俩说是修道之人,其实都是井底之蛙,哪里见识过外界的风云?自以为成仙得道,其实按这里的标准,也才是金丹而已。 “那为何……”幼蕖适当地表达了疑问。 再有黄光一闪,他恢复了旧日衣饰,又挽好花白的发髻,终于舒了口气,清理了一遍全身上下,自觉可以见人了,这才抱拳见礼道: “辽东丁令威见过姑娘!敢问姑娘是何方人氏?” 丁令威所唱的,就是她刚刚吟哦的那首,这倒不是编的。 他忙乱中不忘看一眼幼蕖方位,果然那小姑娘仍然背对他们面朝着墙角,动都不动,免了许多尴尬。 “什么仙人,什么升天!就是多了点灵根又觉醒了,修了点道,能飞了,弄出点神迹,唉,以为真的得道成仙了。没想到,是升到了这里,还落在了魔窟!真是没脸见故乡人啊!” 她自幼就听姑姑说过。 跨界而行后,姑姑惊异青空界仙迹甚多,远胜故乡红尘界,便将旧日在宫中所读过的仙人传说故事将给老八小九听,还感慨过红尘界自汉晋以后,仙人越出越少了,大概是浊气日重的缘故。 “没想到,那人是魔门中人?” 王乔王子晋,出身柏人城,自幼灵秀非凡,在宣务山乘白鹤成仙。 她其实也是直到丁令威打滚痛哭之际才能完全确认。 王乔亦是一叹: “我成仙乘坐的那只白鹤,其实就是老丁变的。他无意学到了变形之法,甚是得意,一有机会就要卖弄。也是他发现了两界通道,邀我同行,我对仙界向往不已,他一说,我就应了。便来到了此处。” 故乡红尘界,上古起就有不少仙人传说,只是那些传说里的仙人后来皆是不知去向,后世只能从口口相传的故事与典籍记载中一瞥仙踪。 王乔也长吁短叹起来。 等他们知道时,已经晚了,也已经被人控制住了命火,只能老老实实为魔门效命了。 丁令威满脸苦色: “唉,我们也知道自己的修为在这里啥都算不上,入魔入道倒也没挑剔,只图混个温饱,再挤出点修炼的资源就够了。可魔门还真没几个好人,我们一来就是苦役,别看我们结丹了,人家就不把我们当回事!被吆来喝去的不提,还四处周转,没一处肯好好待我们!” 王乔也叹: “到底我们是外来人,没根基,人家笃定我们没靠山,也没去处!我还好,还有个人样!老丁却是因为能变身,就给当鹰哨用了,晨昏放出去巡山,真鸟儿都没他辛苦!鸟人这形象硬是被定了下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