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总是注视着窗外。
她对季节的变换是如此敏感,却并非是依循日期来确定。
“春天快结束了,”母亲说出这句话时,你正依偎在她身边,怀中尚且抱着暖炉,“夏天也马上就要来到了呀。”
她摸着你的头发,笑容宁静柔和:“夏天之后,就是秋天了呢。”
“可是春日祭不是刚刚过去吗?”你有些不解,一年的时间在你看来是如此漫长,四季说是分明,但身处其中时又觉得过渡得如此缓慢。
明明春天才刚刚到来,怎么母亲就已经说到秋天了呢?
母亲笑而不语。
你很快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转而央求她继续讲上次没讲完的故事。
“上次讲到哪里了?”母亲略有些苦恼,抬起头时又弯了眼眸, “哎呀,之夏,你带来了谁家的小客人?”
兄长双手拢在袖中,踢踢踏踏地从外面走进来,与身后姿态沉稳的男孩形成了鲜明对比。
或许因为是春日祭后的正式拜访,白发男孩穿了绣有枫叶家纹的纹付羽织袴,行礼的动作也很庄重。
“日安,伯母,万叶没有提前告知就前来打扰,还望您见谅。”
“父亲和枫原叔叔聊着聊着就跑出去了,管家爷爷年纪大了也没发现他,”兄长摊着手,在一旁陈述原由,“要不是我正好路过,这小子不知道要在正堂里吹多久冷风呢。”
原本因为枫原万叶小大人似的举止而掩唇微笑的母亲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她拉过枫原万叶的手,眉头蹙得更紧:“怎么这么凉,那两个人真是——”
母亲看了万叶一眼,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转而看向你:“知秋,把你的暖炉借一下给万叶,可不可以?”
你点点头,把暖炉塞到了万叶手中,被捂得温热的手指在交替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背,像是触到了冰凉的石头。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听故事?”
万叶双手抱着暖炉,乖巧地点点头:“万叶听伯母安排就好。”
“那我要听之前那个侠客的故事!”兄长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上次讲到他获得了神之眼,然后又遇到了一伙海寇,再然后呢?”
“不,”你伸手推开他凑近的头,“母亲已经答应了,要给我讲贝壳宫殿和人鱼公主的故事。”
母亲笑着依次捏了捏你们的脸,也顺手揉了揉万叶的脸颊:“万叶可都没听过那些故事的开头呢,哪有让人从中间开始听的?”
你看向万叶,对方表情有些许怔愣,眼眸中浮现出错愕,然后用手碰了碰被揉红的地方,眼帘垂下,耳尖却隐隐发红。
你觉得颇为有趣,于是躺倒在母亲怀中,探头去看万叶的神情,他与你对视一眼,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母亲以为这是你在和她撒娇,轻轻点了点你的脸颊:“你呀,真是没半点仪态。”
“今天讲一个古老的传说,”母亲拍了一下手,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那是在我故乡流传了千年的故事——”
“您的故乡?不是稻妻吗?”刚刚起了个开头,兄长就抬手打断,你也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好奇地仰头看向母亲。
你们从未见过母亲的家人,也从未听她以“故乡”提起过何处。这些本来是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但直到兄长提出,你才忽然间觉察出几分怪异。
“怎么说呢……”母亲向窗外看去,唇角的笑容忽然淡了些,“那是后来才被归属为‘稻妻’的土地。”
她回头弹了弹兄长的额头:“今天不说那些,总之,讲故事的时候不许插嘴。”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们生活在一片黑暗中,”母亲搂着你,声音轻缓地讲述,“黑暗中有许多怪物,他们生长着坚硬的鳞甲、尖锐的利爪……”
故事的结尾是怎样的,你已经想不起来了。
因为你们谁都没有坚持到听完,你从母亲怀中揉着眼睛醒来时,她将手指竖在唇上,对你眨了眨眼睛。
兄长已经窝进了床边的暖桌下,只露出半个脑袋,而万叶蜷在枕头上,一只手拉着母亲的衣袖,眼眸紧闭,呼吸均匀。
母亲缓缓梳着你的头发,力度轻柔和缓,睡意又漫了上来,你抱住她的手臂,脑子又开始变得迷迷糊糊。
在闭上眼睛之前,你看见母亲转过头,目光落向窗外,却并不像是在看庭院中的景色,而是在看向更远的地方。
关于母亲的“故乡”,她之后也再未提起。
但对于那时最初的的疑问,你却已经有了答案。
“秋天已经来了呢。”你看着葱葱郁郁的庭院,侧过头,对身旁的兄长说。
庭院中的植株仍然在张牙舞爪地生长,繁茂枝叶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中,露水闪闪发亮,看上去并无半分秋日的感觉。
但是你已经看见,树梢上有几片叶子边缘微微卷起,呈现出缺乏水分的枯褐色。
季节的轮转是悄无声息的,却并不是无法察觉。只是……有谁会时时刻刻都注意着这些呢?
不是以欢乐的祭典、翻开的日历、或者其他更容易让人察觉的变换来判断,而是日复一日地待在屋子里,从窗口望向外面近乎一成不变的景色,从细枝末节处寻找季节的交替痕迹。
那样的日子太过漫长,又太过短暂,仿佛只是睁眼和闭眼之间,时间就已经从指缝中溜走。
兄长并没有理会你的感叹,他的脸色最近总是非常难看,难看到方才用餐时,连父亲都难得过问了几句。
“没事,只是我和哥哥在一些事情上有些许分歧。”你微笑着回复,无视了兄长冷冷看过来的眼神。
“之夏,是这样吗?”父亲在这种事上一向不怎么偏颇,转头询问兄长。
“只是一些小事,我们自己解决就可以。”橘之夏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却让父亲相信了你们只是闹了些小矛盾,只说了两句要兄妹和睦之类的话,并不打算多管。
“知秋,”兄长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声音疲惫,“最近一艘去璃月的客船在三天之后。”
他的态度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