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的哀怨浓得熏人,手下低下头掩住上扬的嘴角,不敢接这话茬:“是,属下告退。” 陶宅。 这处占地十余亩,丫鬟小厮穿梭在假山流水间,寒池映出天光,陶启蛰漫不经心地投鱼食:“方映雪要买地?” “是,消息确认属实。” 后头跪着的男人道,地砖染尽了晨露湿气,他膝盖疼得如有针扎,声音倒是沉稳:“今日一早,她便去了京郊,见过几个农户后,碰了一鼻子灰。” “那是自然。”陶启蛰冷哼一声。 水光荡漾,扭曲了他肥硕的倒影,像是不知名的妖魔鬼怪,笑容古怪:“那块地多少人眼馋,却都铩羽而归,她当自己多大的本事?不过这样也好。” 男人哈巴狗似的,连声附和。 “就是,她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老爷心里可是有主意了?” “她自鸣得意,我就让她栽个跟头,好叫她以后知道夹起尾巴做人。”陶启蛰手腕翻转,一股脑将鱼食倒完,引来群鱼争食。 他语气阴鸷:“你去联系那些农夫,就说我要买地,不拘多少钱,只要别让方映雪如意即可。” 即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占了上风。 方映雪对这些全然不知。 凭她三寸不烂之舌,也只是让大多农户太多松动,在村庄炊烟缕缕升起时,她进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是一家三口,当家做主的是男人。 男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听两人说完来意后倒是爽快:“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若诚心买,我自然会卖,不过……” 他犹豫良久,没把话说完。 庄云旗以为他是担心价钱,好声好气的劝:“按照官府规定,良田价格约为十两银子一亩,只要你肯卖,我们愿出更高的价。” “不是这个原因。” 壮汉摆摆手,一脸苦闷。 外头是孩子的嬉笑玩闹声,更显屋内寂静。 方映雪不慌不忙的等着,壮汉频频看她,黝黑的脸闪过为难:“这,拿主意的,是你还是她?” “是我。”方映雪大大方方的承认。 一听此话,男子愈发忧心忡忡。 当下女子被束以闺阁之中,不必男子见多识广,方映雪不怪他会有疑虑,莞尔一笑:“我知晓你的心思。” “只是女子未必不如男,你既然离城里不远,想必听过我,我就是合香楼的方映雪。” “原来是你。”男子又惊又喜,羞愧地抹了把脸,“方老板名声在外,我早有所耳闻,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 他的疑虑荡然无存,这才坦然告知。 “不瞒两位,我家如今正等着用钱,只要你以市场价购买,那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方映雪看出他还有未尽之语,只颔首表示在听。 “可你也知道,先前有老板要买地,最后却因诸多缘由,不了了之。” “眼下正值春种,咱们还只是口头买卖,若是方姑娘来日反悔,那我找谁哭去?若是方姑娘真诚心买地,先得让我安心。” “你想要如何安心?”方映雪歪歪头,自问自答,“我先与你签订合约,白字黑字,盖上印章?” “姑娘说笑了。” 农夫挠了挠脑袋,黝黑的面容上尽是憨厚,说话直来直往的:“我大字不识一个,你若在上头动手脚,我也看不出来。” 两人毕竟无亲无故,他不信是人之常情。 方映雪一时想不到好法子。 难怪先前几个农户没个准话,想来也有此顾虑。 她两手捧脸,力道之重恨不得将脸颊搓圆捏扁,庄云旗眼角余光瞥见,面上挂满清清浅浅的笑意。.. 农夫心里其实早有主意,这时两人一声不吭,他顺理成章道:“这样吧,我等你几日,几日后咱们一手交现银一手交地契,若你来日反悔要退银子,一部分就留给我作补偿,你觉得呢?” 他说的倒轻松,方映雪两眼一黑。 时下买地,大多是按期付钱。 先给一户人家结清全款是简单,可其他农夫听了,定会群起效仿,她若不依,那就白费今日心思了。 可权衡利弊后,她还是咬牙应下了。 “一言为定。” 巴掌大的村子,消息传得比疾风还快。 后头的几乎人家果然有学有样,方映雪嘴上一一答应,可离开村庄时连庄云旗都面色迟疑。 “外人看你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可你要一时拿出这么多现银,绝非易事,可要我帮忙?” “不必了。”方映雪脚尖踢着小石子,“此时我已有办法。” 时候已不早,两人原路返回城里,各回各家,可方映雪犹豫良久,扭头去找林砚。 不料林砚竟避而不见。 石狮子拥着石阶,男人一脸有苦说不出的神情,低声道:“我们主子昨日有事外出了,还不知何时回来,方姑娘先回去吧。” 方映雪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昨日外出?那她见到的是人是鬼? 平日一向对她无所不依的人,今日却像换了个人似,方映雪心口被扎了几下,面上却无波无澜。 “我知道了。” 她不再多做纠缠,转身就走。 冷风裹着他的身影远去,她不知高楼上有双无声无息的眼,几次想冲下去见他,又硬下心肠。 身后的门被推开,手下去而复返。 “主子,方姑娘走了。” 林砚一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