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面话,我不爱听。”肖统兵接过热帕子拭手,他是个粗汉,说话直来直去的,“说吧,林大人大驾光临,有什么要指教的?” “指教不敢当,只是……”林砚拉长语调,意味深长的语气,“国公爷可知,府上惹了人命官司。” 府上的事,肖统兵平日极少过问,他如实回答:“略有耳闻。” “那便不必我多言了。”林砚挥手让人将佃户带上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下的佃户状告贵府无故涨租,闹出矛盾后又草芥人命,国公爷,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什么?”肖统兵双目圆睁。 他虽不过问府上的事,可偶尔还是有风声落入耳里。 即便人命关天,他也只是随口问过夫人,后者神色自若回:“不过是个误会,老爷无需在意。” 他便抛之脑后了。 听到这其中还有弯弯绕绕,他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绝无可能,夫人每隔几月都会将账本拿给我过目,绝无涨租一事!” 肖统兵信誓旦旦,神色不似作伪。 有意思,林砚晒然一笑。 为证清白,肖统兵将他请入府中,将账本给他过目:“你瞧,这么些年,租金何曾变过?” 厚如砖头的账本沉甸甸压在手上。 林砚逐句翻过去,并无不妥,于是去看跪地的佃户:“那你呢,又有何证据证明自己所言?” “大人明鉴,我若有一字虚言,就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佃户并起右手食中二指,对天发誓。 “这样的誓,也得老天听见才算数。”林砚将账本甩在桌上,好心提点他一句,“不如交代出找你收租的人,我才好顺藤摸瓜。” 佃户眉心拧得紧紧的。 他是庄稼汉,从前并不知人心险恶。 所以不曾问过收租人姓甚名谁,不过:“大人恕罪,小人记得他左眉尾有颗黑痣,别的一概不清楚。” 不过这也足矣了。 无需林砚下命,肖统兵就派人彻查府上。 直至此时,他还满心以为清者自清,自己不怕被查,哪里知晓他也被蒙在鼓里。 另一边。 方映雪正提笔写话本时,陆南城前来拜访。 白字黑字摆满一桌,陆南城毫不见外,随手拿起一页看:“咦,这故事竟然是由你写的?” “自然。” 陆南城一目十行看完,连声叫了几个“好”,双目放光看她:“这故事实在有意思,只是还未写完,你可否先……” “不行。”方映雪已猜到他后话,抢先拒绝。 她是个有底线的作者,绝不会剧透! 说着她倒杯茶递给陆南城,想借此堵住他的口:“今日吹的是什么风,将世子吹上门了?” 陆南城指腹压下杯沿,不甘作罢:“为何?” 方映雪装聋作哑,自顾自收拾起桌上纸张。 “要不……”陆南城抓心挠肝似的痒,只想知道后事如何,灵机一动道,“我与你做交换,如何?” 他尤其补充:“事关林砚,你一定感兴趣。” 林砚? 方映雪手上动作一顿,一边竖起耳朵,一边装作满不在乎:“他的事,我约莫知道得比你清楚。” “你定不知道!”陆南城一时着急,拍桌脱口就道,“林砚去找靖国公打架了,据说打的那叫一个刺激,不是你死就死我活呢!” 据说二字,总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方映雪眼皮子颤了颤,很快稳住心神。 既然查案,林砚定不会无缘无故惹是非,何况以他的武功,要全身而退并不难。 “哦。”于是她一脸冷静。 她转头看陆南城,目光坦坦荡荡,说谎不脸红:“我早就知道了,你若要交换,得说些别的。” 陆南城顿时无语凝噎。 打架这种坏事,林砚竟也告诉她,就不怕美人牵肠挂肚? 他只好讪讪作罢:“没了,你不告诉我便算了,我改日自己去茶楼听,不急在这一时不刻。” 虽说相信林砚,可方映雪这心里总不安宁。 借口忽悠走陆南城,她后脚也出了门。 与此同时。 靖国公府,肖夫人被这大阵仗惊动,踩着珠佩环绕声来前厅:“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肖夫人徐娘半老的年纪,风韵不减,盈盈行了个礼。 肖统兵见她后冷硬的神色稍缓:“府下的佃户去大理寺鸣冤,说我们抬高租子,还为此闹出了人命,可有这回事?” “怎么可能?”肖夫人掩唇做惊叹状,矢口否认,“老爷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体恤佃户辛苦,租子一直未涨,是谁乱嚼舌头?” 林砚撇去茶沫,悠悠喝了口茶。 “是吗?” 他的目光扫向佃农,佃农目光定在肖夫人身后,忽然神情激动,伸手一指:“就是她向我收的租子!” 顺着她所指处,一个妇人慌慌张张要回避。 然而却被肖统兵叫住:“柔儿,你躲什么?” 李柔儿勉强扯出一个欢笑,眼角鱼尾纹随着荡漾,一枚泪痣清晰可见!她道:“姐夫见谅,我、我不便见外男。” 肖夫人血色刹那一白。 心知不好,她侧身挡住妹妹,强做镇定:“老爷,柔儿她是妾身娘家的人,怎会牵扯进府上的事?” “对,对!定是贼人狗急跳墙,乱咬我的!”李柔儿点头如捣蒜。 可这两人,就差将心里有鬼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