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其实也是这样一个小透明似的人物。不过他比贾琮强一些,至少还有一个母亲为他着想。
贾菌却不知道贾琮话里的酸楚,还大笑到:“没人过问最好。如果是我调皮了,被我娘逮住,少不得一顿竹笋炒肉。”
贾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望着沿河的枯柳,说:“咱们的心,是用来装大事、正事的。这些小事,过去就过去了。
咱仨再练一练今日的所学,可好?我出一个上联:十里枯柳萦故梦。”
贾琮这幅对联,出得水平很低。但他本意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也管不得那么多。
果真,被贾琮这么一引导,贾兰和贾菌都将学堂里面的那些破事忘了,注意力被转移到学习上来。
贾菌背书还行,吟诗作对却不是长项,因而苦苦思索。贾兰倒是有些捷才,说:“一江烟云化雨蝶。”
贾琮赞到:“对仗工整,且意境契合。”
贾菌眼珠子一转,猛然拍大腿,说:“我也有了。你们且听:一剑寒冰破敌城。”
贾琮夸赞到:“菌哥儿好志向,好气魄。”
贾兰也点头附和。
得到夸赞,贾菌开怀大笑,说:“虽意境上风马牛不相及,但我就是喜欢这样写。”
见贾菌笑得开心,贾琮、贾兰也跟着笑了起来。
跨过小桥,贾菌与二人分别。来到荣国府门前,贾琮与贾兰分别 。
临别之前,贾兰还是有些担心,问:“三叔,果真无碍?”
贾琮摇摇头,说了两个字:“无碍。”
果真无碍。
贾琮跨进油黑门,门子见贾琮一身墨汁,既没有嘲笑,也没有挖苦。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一路撞见不少丫鬟婆子。同样,她们看见狼狈不堪的贾琮,没有嘲笑,也没同情,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贾琮沿着大道走向仪门,恰巧撞到他的亲爹贾赦。
贾琮赶紧瑟瑟发抖地站在路边问安:“父亲大人好。”
贾赦看见贾琮,只瞪了他一眼,没吼没骂。
跟在贾赦身后的管事王善保也只看了贾琮一眼,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
贾赦和王善保走远后。贾琮还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一半是身冷,一半是心冷。
世间最歹毒的不是咒骂与毒打。
而是无视。
贾琮,作为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的亲儿子,在寒冬腊月,一身脏乱地回到府里,居然没有人过问一下。
连他的亲爹贾赦,都无视了他。
贾琮应该习惯了。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透明的人。
贾府中,从来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他可有可无。
不笑他,不骂他,不打他。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看不见他。
饶是贾琮自认为已经早就习惯了被人漠视,但遭到这些“冷暴力”,还是让他心中升起酸楚之意。
他这才确信,他不是天生孤冷,他也渴望被人关注。哪怕是被嘲笑、被揍的方式,也总好过不闻不问。
“呵呵,没人过问,也好。”
贾琮望了一眼贾赦离去的背影,然后走进了仪门,眼中走廊绕过正院,走到东跨院最东边的角落,推开了一个无名小院的院门。
这个小院子,就是贾琮的住处。
小院子,就是小院子,也没人想着给它取一个名。
它也不需要什么名。
院内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不大也不小。
院子中长着一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树。此树春时开花,秋日落叶。花不艳丽,叶无特色。就是一棵平淡无奇的树。
贾府给贾琮安排得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奶嬷嬷。丫鬟和奶嬷嬷既不是上等的,也不是下等。
一切都依着“规矩”,既没有特殊关照,也没有刻意区别对待。
在生活方面,贾府对贾琮,既没优待,也没虐待。
听见了开门声,正房中立马冲出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她见到贾琮一身狼狈不堪的样子,惊呼道:“爷,你——”
小丫鬟叫小樱,和她的主子贾琮一样,都不是机灵的人。她见到贾琮这个模样,心中万分心疼,嘴中却说不出来。只慌慌张张将贾琮迎进屋内,手忙脚乱给贾琮换了一身干衣服,然后动手给贾琮洗衣。
这个小丫头性子和贾琮一样,都不是好奇心十足的人。她只埋头为贾琮洗着衣服,没有追问贾琮在外面的事情。
贾琮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院子中,盯着那棵无名之树,心中计划着如何改变自己小透明的处境。
“我得让你们看得见我。”
贾琮抬头望望天。
天还是那样的天,雾沉沉,灰蒙蒙。
或许是上天最近开工了,听到了贾琮的心声。
院子外传来一声暴怒声:“将那个孽障给我拿来!”
贾琮听到这个声音,第一印象是贾琏又要倒霉了。
随即,两个老妈子冲进了贾琮的无名小院,对着贾琮说:“琮三爷,老爷找你,快些跟我们出去吧。”
到了此时,贾琮依旧以为这两个老妈子昏了头,将他和贾琏弄混淆了。
院子外,贾赦的怒吼声又传来:“一件好好的衣服被你弄成什么样子!我叫你调皮!来人,给我押住他!上家法!”
贾琮这才确认,贾赦骂的这个“孽障”就是他。
贾琮一时有些无语:这是求仁得仁了?我该高兴呢?还是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