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
墨色衣袍的男子走入殿内,立于阶下,毕恭毕敬地对着上方行了一礼。
上面的人看了他好半晌,才慢慢一拂袖:“平身吧。”
“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何事要上奏?”
赵璟略微低了低头,道:“回父皇,儿臣前段时日,幸得圣眷在户部任事,不敢有丝毫懈怠,但近几日,儿臣发现账册之中竟有多处错漏,户部尚书钱大人多有推辞,不愿配合调查,故儿臣特来禀明父皇。”
赵璟崭露头角后,皇帝也渐渐发觉,这个儿子似乎的确不是想象中那般平庸,有心历练他,便大手一挥将人放进了户部。
户部历来掌田地赋税,乃国政的重中之重,能把人安排进这种地方,可见皇帝对自己这个素不起眼的儿子,倒也确实是有几分照顾的。
上头的人默了一瞬,然后笑了:“原来是为了户部的事,朕还以为,你是从哪听了容德宫的风声,要跑来问清月的情况呢。”
“郡主?”赵璟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父皇,可是容德宫出了什么事吗?”
皇帝静静看着他,半晌收回目光,面上没什么情绪:“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你祖母,又请了位高僧入宫,恰好见了泠儿那孩子,便拉着人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
赵璟笑了:“既是不知所谓的话,那父皇自也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抬眼看向他,目光带着探究。
赵璟站在玉阶前,面上始终是淡淡的笑意,谦卑而恭谨。
皇帝终于收回目光,阖眼叹了口气:“朕自是不欲真的将它放在心上,但太后之心,朕也不可伤啊。”
赵璟皱了下眉,斟酌着开口:“儿臣斗胆,敢问父皇,不知那高僧究竟说了什么?”
“不过是些怪力乱神之语罢了。”皇帝摆了摆手,“竟敢妄言泠儿身负煞气,为朕龙气所制近来才会这般多灾多病。”
“甚至还说什么,时日一长,朕也恐会受煞气影响,分明就是笑话。”皇帝说着冷笑一声。
赵璟闻言,面上神情却是郑重了些,道:“父皇……这些话乍一听虽有些荒谬,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既是高僧,想必总该有几分真才实学,未尝不可信他几分。”
皇帝不语,似在思考他话的可行性。
赵璟接着道:“父皇,对方可有提起过解决之法?”
皇帝略一沉吟,道:“那僧人说,让泠儿回承清侯府,为亡魂诵经超度,假以时日,或可去除煞气,转为福运,也是利己利他。”
赵璟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眼底晦暗一瞬,但面上仍是维持着原本的笑意。
“既是如此,那父皇何不答应?让清月郡主重回侯府并非难事,何况郡主除了煞气之后,或许还能为父皇和大燕带来福运,本是一举两得。”
皇帝眉心深深皱起,很显然,他心里有些动摇了。
初闻此事,他其实本想直接杀了姜泠,一了百了,但赵璟这么一说,他又觉得,或许的确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皇帝想着,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作为忠臣仅剩的血脉,他对姜泠,其实不能不说是看重的,甚至未来皇后的位置,他都准备好了要留给这个孩子。
只是谁能料到,兜兜转转,反倒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只能说,有些事情,大抵是真的强求不得。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或许是想通了,也或许是释然了,摆摆手刚准备答应,就突闻门口处传来了一道少年嗓音。
“四哥这般着急着打发郡主,莫不是存了什么私心吧?”
上扬的尾音染着他一惯的肆意和张扬,一身暗红色锦袍的矜贵少年大步走进殿内,停在赵璟身侧,笑着朝上面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赵康过来,皇帝苍老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连方才的沉郁都消散了些,本想叫他平身,但又想起他方才进门时说的话。
瞥一眼旁边站着的赵璟,皇帝顿时感觉有些头疼,便敛了笑意,眉头一皱。
训道:“莫以为说了好话朕便不与你计较了,成日里没个正形,你自己听听刚才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亲兄长,你的礼义都学到哪去了?”
天子一怒,君威迫人,但赵康脸上并无几分惧色,反而笑道:“父皇莫气,儿臣的性子您也知道,不过是无心之语罢了,反倒是您,若真叫儿臣气出个什么好歹,母妃那儿,儿臣只怕不好交代。”
“还敢提你母妃。”皇帝笑骂了一句,语气却是轻快的。
赵康转头看向自己那位兄长,嘴角勾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儿臣自知愚钝,平日里也是从不敢来搅扰父皇的,不过——”
他微挑了下眉:“今日却是不同。”
皇帝好笑:“怎么不同?”
赵康正了脸色:“父皇,您知晓的,儿臣自幼性子不好,朋友一向少,清月郡主是儿臣难得的至交好友,她的事,儿臣总是要上心些的。”
听着自己儿子当着自己的面主动贬低自己,皇帝忍不住皱了下眉,但语气还算缓和:“怎么,你又从哪儿听了什么消息?”
“和郡主闲谈时聊到的罢了。”赵康嗓音淡淡,“父皇,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太后她老人家请高僧入宫的事人尽皆知,那高僧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了姜泠好半天,任谁也知这其中有异了。”
皇帝面色终于沉了沉,赵康继续道:“父皇,姜泠也是在宫里长大的,若真有问题,这么多年,又怎会半点异样也无?”
“因为此前并未及笄?”赵康笑了,“那僧人的解释看似合情合理,但儿臣却是不信的。”
“四哥说呢?”
赵璟拧眉看他:“六弟,这世间有些东西,本就非常理所能解释……你该存敬畏之心。”
“啊,敬畏。”
赵康若有所思地点头:“的确,可惜我不像四哥这般好学通礼,我向来无惧无畏惯了,这么多年也就学会了敬畏父君,至于其他的——尚无这种觉悟。”
少年笑得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