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店家棚顶的蒸蒸白汽散去，商客小铺的真容从门洞后暴露出来。暗烛鎏金，薰香别雅。
气温渐渐升高了。
鱼慧慧额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双颊上淡淡透了一抹粉樱。
商行拧开水囊，又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方布帕，温声道：“慧慧，喝点水。脸上汗再擦一下。”
青柠的气息扑鼻而来。
鱼慧慧抿唇，擦着汗，颊上却愈发红润了。
好像一下子更热了呢。
“如果最后一家情况差不多的话，大概可以推算出这只妖的进阶速度和现在的等级。”商行早说。
商行早说话时特意放缓了脚步，好留时间给鱼慧慧缓一会儿。
他清楚她的性格。事事不愿落后，不想别人迁就自己，于是时时将自己置于倦怠之地。
商行早想，他若想助她，大抵只有默默借着其他事打掩护，让她歇一歇吧。
一早跑了趟衙门，接着探访了六户人家。听闻前几日，她夜间一直睡眠浅，此时怎会不乏?
鱼慧慧的脚步果然慢了些。
长吁出一口气，她试着把线索复盘一遍：“现在已知，第一起失踪案约于六个月前出现，三个月后连出两起，而这个月，一个月时间内就有四户人家报案。”
商行早皱眉：“这妖的修为长得越来越快了，后面屠杀频率也会越来越高。”
鱼慧慧垂眸，道：“为何失踪的人有七个，在喜顺之前却一具尸体都没被发现?这次又为什么如此光明正大地将尸体挂出来?这点很可疑。”
报案的七户人家住得比较近，一家走到另一家耗的时间并不多，加上“妖物索命”的消息也是从这一片传出来的，商行早干脆就和鱼慧慧到这里收集线索。
鱼敏敏那边虽然只用到两处地方去，但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光跨一座城，就得花不少时间。
敏敏和付祎走在一起……
商行早有点不放心。
虽然这两天接触下来，他觉得付祎实在称得上端方君子，少年英才。对人以礼相待，谈笑晏晏，有时甚乃过于温和。
但他对付祎仍怀一种不可抗的警惕。
院门大开着，里面人声嘈杂，隐隐传来女子啜泣声。
商行早面色一凝，同鱼慧慧相视一眼，一并快步走了进去。
约莫四、五十多岁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一滩黑色血污漫延开，脸被刮得血肉模糊，唯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猩红血丝细细布在凸起的眼球上。
年轻姑娘半跪在他脚边，以手掩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还围了几个官府的差役。
“有妖气。”鱼慧慧压低嗓音。
商行早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四周的人，说：“不是从他们身上发出的。妖气太淡，追踪不到。”
人群里有个眼尖的，一眼看到了鱼慧慧，扯起嗓子喊了起来：“诶都让一让让一让啊！我刚给你们说的两位大人来了！”
周围围的一群人自动撤出一条路。
鱼慧慧也认出喊话的人了。今早第一户走访的人家，三个月前丈夫失踪，现在便独自在菜市卖菜的大婶。
大婶安慰性地拍拍姑娘的肩，说：“妹子，捉妖的大人来了，别怕了啊。跟两位大人好好说说去吧。”
捉妖师来了，热闹也就差不多看完了。
人群渐渐散去，官府差役也已把尸体抬走。
不多时，院里只剩下鱼慧慧、商行早和那个姑娘。
“呼————”那姑娘长舒一口气，将手放下，一撑地，麻溜地站了起来，脸上哪还能见到悲恸之色。
鱼慧慧有些吃惊：“姑娘，你……”
姑娘笑道：“嘘——别说出来了，我确是装的。叫我齐潼就好了。”
见商行早皱眉，投来怀疑的目光，齐潼把手一摊，朝他们眨眨眼：“但他也确不是我杀的。”
商行早抬眸看向鱼慧慧，微微摇头。
尸体身上的气息与齐潼的气息不符。
她身上没有妖气。
鱼慧慧说：“齐姑娘，你应该知晓我们来意。劳你将李升和这位先生的近期动态告诉我们。”
“先生?嗤，他李平算个哪门子先生?不过就一混蛋！”齐潼声音尖锐，发出一声嗤笑。
见二人目光投了过来，她转而道：“李升失踪前，无非去些秦楼楚馆，寻花问柳；李平呢，也就去赌坊酒肆‘逛一逛’。除此之外，两坨烂肉还能去哪儿。”
齐潼目光一转，唇边讥诮地扯过一抹笑，言辞越发刻薄起来：“哦，对了，还没完。李升去观心楼求观心娘娘，让他买到醉宵楼花魁一晚；李平求能赌到大钱发财。呵，两个腌臜货，也不想想自己会不会污了观心娘娘的耳！平日没什么本事，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来倒格外上心！”
鱼慧慧像没听到齐潼那些含骂量极高的话似的，接着问：“两人近期共同去过的地方只有观心楼?”
齐潼点头，而后抿唇低头，似是意识到刚才言语过激了，又说：“不好意思啊，鱼姑娘，让你听到这些。”
商行早抬头：“你认识我们？还是先前刘婶在院中和你说过了?”
齐潼笑道：“认识啊。当代除妖新秀，更是最有望寻得龙鳞剑斩除魔尊的青年才俊，鱼慧慧和商行早。捉妖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鱼慧慧问：“敢问齐姑娘可是捉妖门派中人?”
按理说，捉妖界的事，除非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普通人是很少了解的，生活在深巷中的平头百姓就更不用说了。齐潼为何会如此了解?
“我?算半个吧。我被拐来前，是瑶台齐氏中人。还是啥都不会的那种。”
拐?
见两人不说话，齐潼反而无所谓地耸肩：“我先天没有灵力，本来在族中也是弃物一般，没人教我术法和武功，平日里打打杂，出岛办点小事，结果一年前在澜州城被人牙子打晕买了。”
齐潼脸上笑容更大了：“一个捉妖门派之人，竟会被凡人拐卖，你说可笑不可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