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既强大,又脆弱。强大,是因为它们具有威胁性,总是摆出一副要破碎的样子,以自己的脆弱来威胁你。 ” ——阿特伍德 《肉/体伤害》
太宰治托着下巴,看着正忙着将衣柜里的衣服取出来叠好,一件件塞进行李箱的年轻女人。
其实,说她是个女人吧,其实也不过是个在数月前才刚刚年满二十岁的孩子而已,看着也没成熟到哪里去。
其实并没有差多少吧,他们两个。
只是四岁而已……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为了躲避敌对势力的追杀,负伤逃到织田作的家门口碰瓷。虽说老实人早就金盆洗手,但其住所的周围还是因为他的存在成为了某个在里世界还算出名的传闻。
在那所房子附近,无论何等凶恶的罪犯都不敢靠近,无论是小偷,强盗亦或是mafia,没有人想要在那附近惹出事端,是个极其神秘的“无风地带”。
就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在惧怕着什么人一样。
说不清倒在那里的时候,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但有时候生活就是需要一些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填补这无趣的人生不是么。
那时候,将他捡回家里包扎伤口的织田作身上。
尽管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但很明显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浓烈的后悔的情绪,似乎这一看似大发善心的行为会为他招致什么灭顶般的灾祸一样。
起初,太宰治以为他只是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扰,毕竟他这种——哪怕不在里世界都过分臭名昭著的mafia组织成员,但凡是个想过正常生活的人类,都不会想要招惹分毫的。
在尝试报警和找医生治疗都被他用“我是港口mafia,这种程度的伤势根本无所谓”这样的理由阻止后,脸上一直平静得过分的织田作,难得露出了一点感到困扰的表情。
虽说看上去完全没什么变化。
“这样下去,上班会迟到的。”织田作就这么蹲下来,看着正拖着血流不止的身体,努力趴在地板上往门口蠕动的他。“我的上司很讨厌被放鸽子。”
“你,好奇怪啊。”那时候,太宰治这么问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怎么感觉你怕的快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明明把他往家里拖的时候步履稳重得像是拎着只不听话的猫。
“因为,真的很可怕。”织田作用无比严肃的表情和语气说着——像是在拿吃小孩的坏巫婆的故事吓唬不听话的小朋友一样,那种对他而言并没有实感的威胁,“是做梦都被会吓醒的程度。”
也就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短短几个小时之后。
太宰治第一次见到了织田作口中被描述的,简直像是能化身喷火的恶龙将这座城市在一瞬间烧成灰烬的,让他连迟到一次都要心生忐忑的恐怖女上司。
她看起来就像一朵合该被精心养在温室里的白玫瑰,给她最温和不刺眼的阳光,最清澈的山泉雪水浇灌,日夜不停地守护着,生怕会被人偷走的,美丽又脆弱的白玫瑰。
太宰治其实并不喜欢女人戴眼镜。
当然了,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内心被人窥探,不喜欢听碎碎念一样的废话,不喜欢被人妄自揣测,不喜欢被人算计捆绑。
所以,他合该是要讨厌她的,毕竟除了长相还算对胃口,这个女人的每一步都全然踩在了他的雷点上。
但是,相处竟然意外地融洽。
她的分寸感永远将两人的关系维系在彻底崩溃的前一刻,再适时低头主动将他安抚回来。
这很奇怪不是么。
起初,只是好奇,怎么会有人能活像个圣母在世那样,无底洞一般对外不断抛洒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善意。
那么到底是在寻找什么呢?
抱着这种好奇的心情,少年在她的身边默默观察着。
看到只猫,她要喂,人受伤了,她要救。帮处境艰难的社畜介绍工作,给路边吵架的夫妻做情感咨询,就连贫民窟里的小鬼饿肚子她都要管。不发癫的时候浑身就好像有圈圣光在闪一样。
但说她全然是个好人吧……她又会时不时发疯干些损人又不利己的缺德事,精神状况真的堪忧到有时候织田作都受不了想劝她吃点药的程度。
——介绍完工作后以介绍费的名义狠狠勒索了社畜一笔,做完情感咨询后劝那对夫妻不如直接离婚分手,给小鬼头们送过食物后就掏出一摞习题逼他们做完不然不许吃饭……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哪怕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她的眼中却始终不带任何情绪,也完全不期待任何感激的样子。甚至有时都会给人一种,她做好事就是为了事后能更好创人的错觉,大概只是错觉吧。
直到偶然的一次,刚走出诊疗室几步就想起有东西落下,折返回去拿的时候。
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着街上其乐融融聊着天的一家三口,露出的那种,寂寞到极点的眼神。
但也只是一瞬间,坏女人马上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问他是不是忽然良心发现准备回来义务加班给公司添砖添瓦……
而更深一层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是在她带着一身血气冒着大雨来对他履行那个他都没怎么当真的承诺的时候?是她大言不惭说着我是地球球长所以你也是我的财产,说着对上帝发誓不会抛弃你,你和理想一样重要的时候?还是她被戳穿了保护壳般的谎言后 ,有些茫然地朝他投来的,如同潭水中破碎的月亮般的目光。
但,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和其他人相比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被坚定地一次次选中的少年,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如果说是作为朋友,她跟织田作还是不一样。
织田作是成熟的男人,他不会过分探寻他的内心,只是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他不自觉地往下陷落时,无声地拉他一下。
她呢,选择举起斧子,砍断一切会将他束缚的枷锁,然后为他备好行囊,一脚把他踹向那条通往光明与快乐的前路,笑容灿烂地告诉他,快去吧,那里肯定有你想要的。
简直是鲁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