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像沈霁之这样重新迁回故居者,不算寥寥。
当初太/祖发迹于樊州,历经高祖、太宗两代,高门贵胄若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首选樊州龙兴之地。
大兴土木,修缮府宇,征地雇民,开荒毁田,强令征迁……多少民脂民膏,花费在这上头。谏臣们连连上书参了好几本。直到太宗年间有个死谏的,血溅承露台。
闹出这档子事,终于在太宗末年正式下令:凡告老还乡,樊州非故土者,不得随意造册;非得御批,不得迁居。这才把这股子歪气邪风压住。
到了少音这一辈,樊州贵胄虽不似从前般显达,但往上论都和皇亲国戚沾着亲。刚才席面之上,若真按皇族亲疏排列的话,樊州太守葛远达可远远坐不到上首。虽说葛太守来樊州也有六七年,到底比不过常居此地的世家列族。
在几位侍从的带领下,少音和阿元坐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今日园中怎么这么多鸽子,阿元对此多有不满,一路上嘟囔个不停。少音无心接话,一想到从偏院匆匆而逃时,庭外落了一地鸽子,阵势着实古怪。
葛世南向来不在花鸟上用心,这鸽子定不是他吩咐的。不过也可能是一些小厮为了向主人讨赏,特意捉来逗趣儿,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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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陆戈从觥筹交错中抽身时,符离已悉数将信鸽放了出去。不知怎的,符离觉得上将军今日似与往日不同,连步伐都轻快了些,莫非是饮酒的缘故?
“都办妥了吗?”清冽的声音当空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还是往日那个淡漠疏离的少年郎。
符离屈身拱手:“在薛府外已安排了校刀手。薛崇那厮既已对我动了杀心,刚才宴席之上,竟不漏声色、毫无破绽,可见这厮城府颇深”。言及于此,符离怒气冲天。
面若寒霜,眉头轻锁,陆戈深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跟在他身边多年,符离知道薛崇此次已入死局。
少顷,他转头看向身旁低头垂目、面色恭谨的符离:“等这件事结束,准你和阿雎,休沐一个月。”这话让原本严肃的符离,喜上心头。
“将军可要说话算话。不过我休沐便算了,阿雎一只鸽子,还能有休沐这一说?好不容易训成的,万一被母鸽子拐跑了,就前功尽弃了”。言语之间,似在一语双关。
“你和阿雎都是我的得力干将。既如此,休沐……便免了。还是随我日夜操练,务必早有大成”。他用力拍了拍符离的肩膀,似是有重任托付。
傻了眼的符离觉得往后的人生准则中还需再加上一条:不要嘴欠。
来时有多得意洋洋,此刻就有多垂头丧气。符离漫不经心的驱着马,还在想着休沐一事。突然,如同顿悟一般,不由自主地“哦“了出来。随身跟着的几名校刀手面面相觑。
陆戈斜倪着眼,看他发什么神经。符离一脸兴奋,像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但又小心翼翼的怕别人听到。
待驱马靠近他时,才低声道:“刚才屋里的小娘子,眉清目秀的。不会就是……何进将军的妹妹吧。”呦呵,自家将军怎么又是这副无欲无求的神情。
即便他不说,符离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刚才我就在想,这小娘子相貌姣好,甚像一个人。但说像也不像……何娘子比她哥哥更耐看一些”。边说边打马追上自家将军,继续言道:“何娘子为何不在京兆?”
常年征战在外,若是问他军营之事,尚能事无巨细,一一说出。可内宅中夫人女娘之事,当真是问错了人。对何娘子的诸般了解,也是从酒搭子何进的口中,偶尔听过一二而已。何进曾说,幼妹远离京兆,可是个中缘由,并未讲明。
见他不答,符离又嘀咕到:“将军既然认出来,也应知会属下一声。就凭在军中和何二将军的情谊,我也得同何小娘子打个招呼啊。”
看来何进将军在军营中说的话,也不全是胡诌。偶有一两句,比如形容自家妹妹貌美那些话,确无半分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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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府中,何少音便遣了阿元,务必请连娘子明日晚饭后,来府中相见!随后,领了几个婢女向阿母房中去。
行至拱门,连园内还未踏足,就听见屋内传来一妇人高声言谈、尖锐刺耳的笑声。
“舅母何时来的?”何少音收起脸上明媚的笑靥,和女孩子该有的天真神色,闷声向身边婢女发问。
“午后便来了,同夫人说了好久的话。”
舅母素来九曲心肠,一颗心全是心眼,她自小多有领教。好在两家并不住在一起,省了多少口舌是非。这妇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指不定藏着什么鬼心思。她拢了拢衣袖,大步向屋内走去。
“哎哊,怪不得说,这人不经念叨。正和你母亲说你呢,你便回来了。”
“舅母来便来,念叨我做什么。”她略微施一施礼,一点虚以委蛇的客套话都没有,率直问道。
什么风浪都见过的郑家主母,被这句诘问住了,半天接不上话。几日未见,妮子越发伶牙俐齿。得亏素日知晓妮子乖顺的脾性,换做旁人,乍听了这话恐一时下不来台。
一旁端坐的何夫人温声道:“快坐下,沈嬷嬷烫了好茶,正盼着你回来。你舅母已经吃过几盏,你也不用拘礼。”
做母亲的都不计较女儿言语无状,做舅母的去唱白脸就不合适了。郑夫人干脆吃下哑巴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端起茶碗赔笑道:“是呀,这茶煮的极好,你也快尝尝。”
少音半分不推辞,轻拢茶碗,小口细啜,耳朵则是实打实的支棱着,人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舅母开腔。
果然,半盏茶的功夫,舅母便熬不住,说明了来意。
其实,已经同何夫人念叨了半日,何夫人应该晓得缘由。待何少音回来,由何夫人同她讲便是。奈何从何少音进门到现在,这母女俩似乎对她的到来无半分热络,对其来意也并不关心。只好自己再出面,分说一番。
原来今日上巳飨宴,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都收到了请帖。倒是郑夫人,在家期盼多日,到头来望眼欲穿,一无所获。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葛世南的“意思”。葛世南最善察言观色,平日里